姚志卓一脸肃杀，不顾门卫的阻拦，冲进了院子。
郑成功一脸的疲惫，正站在院子里看月季花。这棵月季花据说是他的母亲从日本带回来的，郑成功总是亲自调理，但是这棵花总是半死不活的，刚开了一枝花，也不太精神。
郑成功听到脚步声，看到姚志卓一脸铁青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慌里慌张的卫士。
郑成功挥挥手，让卫士退下，他转身继续看花。
姚志卓走到郑成功一侧，拱手问：“延平王，您能告诉我，刚刚出去的是些什么人吗？”
郑成功却问他：“姚先生，您说我这花儿为何如此凋零？”
姚志卓勉强看了一眼，说：“听说这棵月季是从东瀛而来，东瀛跟福建相比，气候偏冷，加上地气迥异，能开花如此，也是勉强了。”
郑成功笑了笑，说：“姚先生此话有理。即便是一棵花木，也要在适合的气候中，在适应的土里才能生长，以此论道，凡事要顺势而为，势若不到勉强为之，是会出问题的。”
姚志卓惊愕：“延平王这是指与安西王出兵的事儿吗？”
郑成功摇头，说：“不止于此。”
姚志卓说：“我只想知道，延平王对于出兵一事，有何打算？”
郑成功说：“此事不可急躁，只能看时事而定。姚先生也曾经带兵多年，应该知道带兵之事，不能乱下决策。我素来敬重安西王，且安西王是我的亲家，他的提议我自热会考虑。不过，怎么出兵，何时出兵，是需要跟众将士一起商量的，此事勉强不得。”
姚志卓听这话，就知道郑成功大概是不想出兵了。姚志卓对郑成功比较了解，他总觉得此人虽然以自我为中心，但是对于抗清大事，还是尽心尽力的。
他不知道的是，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郑成功已经不是当初热血沸腾的少年郑成功了。现在的郑成功运筹帷幄，静观天下大势，于波涛汹涌中寻求自己的安身之道。，复明，已经不知不觉中，从他的夙愿，变成了可有可无。
姚志卓依然从自己的角度开考虑郑成功，因此苦口婆心，说：“延平王，现在的尚可喜和广西耿继茂等都还在壮大中，现在出兵进攻，还是时候，假如再等几年，等这两人兵强马壮了，那我们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现在安西王……。”
“我知道了！”郑成功突然打断了姚志卓的话，不耐烦地摆手，说：“若论天下大势，恐怕先生还没有我郑成功知道的多。我想休息一会儿，姚先生，您也回驿站歇息吧。”
姚志卓还想再说服一下郑成功，郑成功一挥手，过来两个卫兵，要把姚志卓架出去。姚志卓不想跟郑成功恼，朝郑成功的后背躬身，说：“姚志卓话已说清，望延平王早日发兵为盼！”
姚志卓朝卫兵摆摆手，自己转身走了出去。让姚志卓没有想到的是，回到了驿馆之后，他就被软禁起来。别说是见到郑成功，就是想走到驿馆院子，都得须经过军士小队长同意。至于上街，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更让姚志卓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一个满清使者贿赂了驿馆的卫士，来找他说话。
使者是一个满族人，他进了姚志卓的房间，很有礼貌地说：“您就是姚志卓先生吧？”
姚志卓很惊异：“我是姚志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
那人呵呵大笑，说：“姚先生，您可是大名鼎鼎，知道您的名字自然容易。在下叫布尹额，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今天见先生无事，特来请教。”
姚志卓很是惊讶。这满清的使者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一个人来找自己“请教”，真是他妈的猖狂。
姚志卓想想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教育一下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鞑子。不过，他穿着很随意，郑成功送他的那套衣服放在床上，自己一直没穿，现在穿的是自己的旧衣服，不过洗干净了而已。
现在他是大明的使者，这个满族人是满清的使者，二人座谈，不只是个人间的谈话，另一方面，两人还分别代表了两个王朝。
姚志卓看这人相貌堂堂，虽然穿着平民的衣服，却衣着鲜亮，姚志卓让这个布尹额稍等，自己回去穿上了郑成功送的新衣，照了照镜子，整了衣冠，才重新坐下。
姚志卓泡了茶，给这布尹额倒了一杯。让姚志卓有些惊异到的是，这个布尹额竟然也懂茶，他端起杯子闻了闻，不由得赞叹，说：“你们的国姓爷对你不错，给您喝这么好的普洱。”
姚志卓对郑成功，是按照永历帝的封号来称呼的。永历帝封郑成功为延平王，他就一直称呼郑成功为延平王，或者王爷。因此，当下他说：“我是大明皇帝派来的使者，延平王自然不敢怠慢。”
大清使者笑了，说：“那是自然。”
姚志卓突然想到这些使者没有住在驿馆，那他们自然是被郑成功安排在比较好的地方了。郑成功这边的驿馆修得非常简陋，门窗漏风漏雨，屋子里一口霉味，让大清的使者住在这里显然是不太合适。想到这里，姚志卓突然感到有些别扭，好像在人家面前漏了丑似的。
姚志卓喝了一口茶，嘴里醇香，心里酸苦。这个郑成功是个典型的用得着的时候把你捧在手心里，用不着的时候就踩在脚底下的主，自从他到这驿馆里住下后，他从来就没踏进来一步，更没有请自己喝茶吃饭。这茶叶还是前些天他逛街的时候，用郑成功赏的银子买的。
这些，自然不能跟这布尹额说。
姚志卓清了清嗓子，说：“布尹额先生，大明和大清正在交战，不知道你们来找延平王有何目的？”
这个布尹额微微笑了笑，放下茶杯，说：“姚先生大概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延平王就要归顺大清，效忠大清皇上了。郑将军文韬武略，是天下奇才，更难得的是能够顺天应势，怜惜苍生，放下刀枪，弃暗投明，堪为天下楷模。”
姚志卓怒了，哼了一声，说：“投降大清就是楷模？那是助纣为虐，是认贼作父！满清自入关以来，跑马圈地，草菅人命，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广州、济南、锦州、山西……笔笔血债啊，你们杀的何止千万？我中华大地白骨累累，千里无人烟处比比皆是，你敢说投降你们是顺天？就连为汉人所不齿的金声恒、李成栋、王得仁、郝尚久等人都看不惯你们的兽行，可见你们满清如何凶残！”
布尹额竟然也低下头，说：“姚先生说的是。自从剃发易服以来，汉人反抗甚多，朝廷为了各处安定，派兵镇压。其实朝廷也不想杀人，杀人也是出于无奈。王朝更迭，总是要死人的。”
姚志卓拍桌而起：“狡辩！剃发易服，满清根本就想从根子上灭掉我大汉族的文化血脉！各处起义反抗，你们不得不镇压，哪那些读书人呢？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到你们的官府去上书，你们就派人杀了他们！你们真的以为杀光书生，汉人就会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得吗？”
布尹额拱手站起，说：“姚先生息怒。山东和河南书生上书，皇上根本不知。别说是皇上，就连当地巡抚都不知道，杀书生是当地官员所为。”
姚志卓喝道：“即便是当地官员，还不同样是你们满清人？”
布尹额断然道：“姚先生错了！杀书生的几个县，县官都是汉人！姚先生有所不知，满人很少有做县官的，杀书生的都是县官偷偷所为。书生上书之事，他们怕事情闹大，对上面没法交待，就暗中派人杀之。此事别说是皇上，各府台都很少得知。”
姚志卓看布尹额不像说谎的样子，惊愕了：“这么说，真的是汉人……杀汉人？”
布尹额点头：“自然。姚先生应该知道，你们汉人杀起汉人来，一点都不比满人逊色。扬州、嘉定、江阴等战事，其实都是汉人相残。嘉定三屠，满人军官都看不下去了，可是你们汉人士卒为了赏银，一点都不手软。姚先生，不是我贬低汉人，假如此事换做是满族，那几个汉人首领早就被千刀万剐了。汉人人心已散气数已尽，故此自相残杀。郑将军都明白了这个道理，纵然您忠心为国，您一个人能挡得住几个汉兵？姚先生是个聪明人，在下奉劝姚先生好好想想，如其枉送性命，不如投降满清，高官厚禄，也为天下太平，做些好事。天下早日太平，无论对己还是黎民百姓都是福祉，请先生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