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三天的时间里才走了不过将近两三百里的路程。韩弈总算是知道了，就算是神话，也会不断有人想要去挑战。这一路也让韩弈相信了一个事实，在整个江湖，奉萧溯冥为神话的人很多，但是想要他命的人却也不少。
这大概就是典型的名人效应，没有人是货币现金，会被整个世界所喜爱。
韩弈胆战心惊地和萧溯冥一起继续朝北走，路上不停地有人偷袭。好在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萧溯冥都能轻易地摆平。
只是韩弈一路看得心慌——这可不是在电影院看电影，就算是3D效果的能让你感觉无比真实，你还是清楚地知道那大屏幕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若是不亲身经历，你永远都不懂一群人拿着沾满同伴鲜血的刀剑指着你的感觉，虽然下一秒，那些人就会像破麻袋一样，在萧溯冥的一个动作下秒飞出去。
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韩弈接下来的两天都吃不进去东西。一看到萧溯冥递给他烤熟的野味，韩弈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些死在萧溯冥剑下的人。人的生命太脆弱了，特别是在萧溯冥这样的强者面前。看萧溯冥杀人杀多了，他才真切认知到，萧溯冥就是一尊杀神。如果自己遇到他时他展现出来的是这一面的话，韩弈宁愿走断两条腿也不会要求去搭萧溯冥的顺风马的。
经历了刀光剑影，韩弈由最开始的害怕已经转变为对那些飞蛾扑火的人的同情。明知道敌不过，还一批批地往上扑。萧溯冥剁白菜一样的杀人手法让韩弈胆寒不已。在反思自己怎么有胆子得罪萧溯冥的同时，又讨厌萧溯冥的杀人不眨眼。明明打得差不多残废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取人性命？作为一个在和谐社会成长起来的人，韩弈很是不习惯这样的江湖。都是娘生爹养的，就不能对其他生命多尊重一点？
只是韩弈不懂的是，江湖武林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那些来埋伏偷袭萧溯冥的人根本就没有抱着还能活着回去的念头。在这种冒险和热血的环境的影响下，自然是报酬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如果打败萧溯冥不止可以成为江湖第一、拿到近乎天价的赏金，还能将整个暗阁收入囊中，这样的巨利诱惑，就算是拼着这条烂命，也是值得一试的。
又是一次一边倒的打斗过后，站在一边拼命忍住恶心的韩弈发现地上还有一个还未死透的人，刚伸出手去，萧溯冥用脚勾起地上的一把弯刀飞射过去，准确地抹了那人的脖子。喷射的鲜血溅了韩弈一脸，让他惊愕地愣住在原地。韩弈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已经褪去杀意一脸淡然的萧溯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韩弈呆呆地想，那些人明知道自己冲上了也是死，明明害怕得剑都拿不稳了，为什么还要以卵击石？到底萧溯冥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湖那么大，总有些看不惯萧溯冥的作风，看不得萧家独大而想要取而代之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见过了萧溯冥像尊杀神的样子，韩弈也并没有产生对萧溯冥的恐惧之感。大概是初见时的热心助人和那温暖的体温太深入人心了。这让韩弈莫名地有一种萧溯冥不会这么对自己的感觉。
韩弈大概不会想到，萧溯冥知道韩弈对血的厌恶，为了避免让他看到更多血腥的场面已经在尽力避免杀人了。就算杀人也尽量不见血。刚才要不是见那个将死之人居然还想对韩弈不利，他也不会飞刀过去杀人。萧溯冥早就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现在在江湖上的赏金已经达到什么程度，所以一点都不意外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出来。
萧溯冥一把搂过那个有些发抖的少年，用衣摆给他擦拭了脸上的鲜血，问他，“你害怕？”
韩弈用颤抖的声音说，“不怕。”他一抬头，就看着给自己擦脸的人眼里的关切。本来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江湖就是这个样子的，一个个为了赏金这么不自量力。哼。”萧溯冥冷冷地道，看见韩弈有些躲闪的眼神，他放软了声音道，“放心，有我在。”
再一次，韩弈感觉在从前那个并不甚如人意的法制社会生活真的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已经远得再也不见踪影。刚才的场面给韩弈带来的视觉冲击被萧溯冥的温言安慰了不少。只是心里多了一点不愉。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弈的话变得很少，不再像个喋喋不休的八哥，看见什么都要好奇地问一问。萧溯冥本来就话少，这下更是沉默了。这天夜里，韩弈第三次对着萧溯冥给他烤好的野味吐了的时候，萧溯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把烤好的野鸡一使力扔出去很远，眼神里有明显的怒气，韩弈不知道萧溯冥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萧溯冥的怒气还是让本来胆子就不怎么大的韩弈抖了抖。
萧溯冥看着紧张地盯着他的韩弈的身体明显抖了抖，脸色更是不好看，他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声音却仍是低沉，“你要是那么怕，就离我远一点！”
韩弈裹紧自己身上的毯子，他以为萧溯冥终于嫌弃自己是个麻烦了。韩弈低下头，掩饰自己又要被抛弃的失落和难受，哑着嗓子说道，“你说了算。”然后就听话地拥着身上的毯子走到火堆的另一边坐下。
萧溯冥的怒火更甚了，韩弈的疏远让他生气得，想要杀人。
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够像对普通人那样，用普通的眼神看着自己、靠近自己？本来以为韩弈是特别的，可是，到底还是怕着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尽力避免让韩弈见到那些场面，甚至不熟练地去安慰他，为什么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果然，站得高的人，注定孤独不是吗？也许自己，就应该用带着些许睥睨的眼神，俯视着那些仰望着自己的人。
孤独就孤独，那又如何？
萧溯冥这么想着，透过正在燃烧的火堆，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韩弈。对面的人抱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不发一言，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是不是见不得我杀人，怕我了？”萧溯冥压着嗓子问韩弈。
韩弈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该这么说，难道和萧溯冥说，“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做不到漠视生命”？萧溯冥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理解的。
韩弈很早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大概不是个好人。他现在也这么觉得。没有一个好人会热衷于当小偷的，即使老天给了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他却还是选择当小偷。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也许以后就会习惯了。如果萧溯冥给自己多一点时间的话。
萧溯冥却突然站起，俯视着韩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不会要废物来当小厮的。”说完，转身跨上马，驾着马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韩弈一个人留在火堆边，耳边不停回荡着两个字，废物。
他失神地望着萧溯冥离开的地方，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真的走了吧。
韩弈感觉自己眼眶有点热，他连忙抬起头来，仰望着深邃得如空无一物的天空。记得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睁开眼还能看见漫天的星星，现在，也只有身边不停跳跃地火陪伴着自己了。
回想自己来这里遇到的几个人，除了李二，大概就是萧溯冥对自己最好了吧？这几天来无微不至的照顾，对萧溯冥那样应该被人伺候惯了的人来说，应该也不容易。明明他才是小厮，萧溯冥却把他当成朋友一样在照顾着。想到这里，韩弈就一阵心酸。
陌生的世界可以慢慢熟悉，可是熟悉的孤独以及被抛弃感，又该怎么样努力适应？
废物。记得师傅在自己怎么也练不好一种偷盗手法的时候曾这么说过自己。那种感觉让韩弈记住了很久很久，更是自此之后，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去做得更好。
现在再一次被人这么说，韩弈再没有当时年少的愤怒与不甘心，更多的却是无力。他知道这几天来一直是萧溯冥在照顾自己，看见他以一敌几十自己确实没有能力上去帮忙。只是，你还没看见我努力过，你怎么就能轻易地这么说呢？我其实可以照顾自己如果不是你对我那么好的话。其实我可以安稳快乐地一个人生活下去，如果你从未出现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