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晴努力忘记着两人之间的不愉快，顷刻后，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和杨将军的相遇。”
耶律斜轸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句话听得实在不怎么舒服，他不无嘲讽地看着向晚晴：“陷入情网的人都这么愚蠢吗？你明明知道他爱的人不是你……”
向晚晴心里骤然一痛，果然只有你的敌人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在哪里！但她依然艰难地笑了，笑得满脸的骄傲：“耶律大人，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可我不在乎。我爱他，爱到不介意哪怕用偷的抢的方式。而且，我也有回归真相时，自己独自承受一切苦难的心理准备。”
“他真有那么好吗？在我看来，他还比不上我！”耶律斜轸凉凉地说。
“那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喜欢这样的他，你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向晚晴凉凉地回应。
“是没关系。”他笑得优雅从容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的尴尬和失落，好像正在谈论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接下来，你会把我怎样？继续代替纤云公主看我的表现？表现好了，你会如何？表现差了，你又会如何？”向晚晴探究地看着他问。
耶律斜轸定定地看着她，一张脸丝毫没有表情。
半天，他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白贤弟，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我还是决定要把你娶回我们大辽，做我们大辽的太子妃。我没想到你会爱上杨将军，有时，我每每看到你看杨将军的眼神，都会有些隐隐地心疼，可是，人终归是要做取舍的。天下大义和你镜花水月的爱情之间。”
说罢，他黯然低下了头。
难得看到耶律斜轸也有这样真诚忏悔的时候，难道他真的还顾念当初的结义之情？
向晚晴心里只闪过一瞬这样的疑惑，随即就不无嘲讽的说：“你还真当自己是我义兄啊？还擅自帮我做决定？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突然之间有了这个决定？”
“你有句话很让人心动，你说民族之间应该尊重了解平等沟通。这样的思想和心胸是当年的文成和明妃都不一定能拥有的，放眼天下，恐怕什么人当了公主，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向晚晴后悔，那天为什么嘴贱要说这么一句不相干的废话？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要知道，北汉不出三年就亡国了，她纵然天大的能耐，也改变不了这个注定的结果！
可是这样的天机，她却再不敢对耶律斜轸说了。她斟酌了下用词，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耶律斜轸说：“你如此瞒天过海，胆大妄为，就不怕辽景宗治你的罪吗？”
耶律斜轸嘴角又挂上笑容：“我的罪多着呢，这点小事，他哪治得过来！况且我们契丹民风开放，任人唯贤，也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当今圣上颇有识人之明，若他知晓你的过人之处，怕我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呢？”
向晚晴冷笑：“没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耶律斜轸居然会靠出卖女人博得功名！”
她清楚地知道历史不会有错，就是想激他一激。
耶律斜轸一眼看出她的用心，只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向晚晴气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听你摆布？”
“这个我有绝对的自信。首先：你肯主动为温家查案洗冤，可见仁厚。其次：你得知公主出走真相，却为了成全她，自己背负起她的责任，可见善良。第三：在当今中原人们的意识中，和番是堪比要命更可怕的事情，你却对异族邦交有着独到的见识和不小的胆量。我想只凭这三点就足够促进这件事的最终达成。”
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她说，满眼都是欣赏之色。
向晚晴再叹一口气，原来这个看着悠闲自在无所事事的人，大事小事却无一不是思虑周详照顾全面，就连自己的为人秉性，都被他摸索得如此透彻明白！
可是，自己对他却只有束手就缚的份，毫无还以颜色的能力！
看着他那副成竹在胸的自得表情，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干脆不顾理智，一把抓过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耶律斜轸在最初的时候有一点僵硬，等到手臂骤然吃痛时，反而神情有一些解脱，然后就任由她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发泄仇恨和痛苦，并配合着一动不动。
向晚晴感觉到咸腥黏腻的液体濡湿她的唇齿，渗洇到她的口腔，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她怔怔停下自己的动作，耶律斜轸依然一声不吭，既不挣扎，也不乘机抽出自己的胳膊，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在被咬，谁在流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晚晴忙不迭丢开他的手臂。看着他手臂上的白色衣袖渐渐渗出血痕，而且那血痕还在衣服上不断扩大，她忽然有些内疚，轻轻推了他一把：“喂，你这人没知觉吗？”
耶律斜轸淡然一笑：“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肉多，如果咬我可以让你好受一些，那你就继续吧。”
“你！”向晚晴气得跺脚，她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是珍惜他们这份结义之情的，甚至他其实是宠爱着她的。虽然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觉得来得太莫名其妙，可是却是那样的真实和强烈！
看着他臂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浸湿了一片，那血却完全没有干涸的迹象，依然沿着袖管滴滴答答往沙土上落，她一阵难过。
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一把捋起他的衣袖，正要小心翼翼包扎那个自己导致的严重伤口时，一眼瞥见他嘴角那丝不以为然的笑容，再联想他对自己的种种，于是将帕子狠狠扎在了他的伤口上。
听得他一声强忍不住的抽气，她依旧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然后一个人远远地走开几十步，对着太阳坐在沙丘上。
她此时什么都不愿去想，就是想好好的大哭一场！接着她也这么做了，她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哭得声嘶气哑，天昏地暗，然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向晚晴是被饿醒的。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舒服的寝具上，旁边还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一只烤好的山鸡适时叉在木棍上送到她面前：“吃些东西就会好受许多。”
向晚晴叹了口气：“我是该把你当恩人好还是仇人好？”
耶律斜轸洒然一笑“不必苛求，随心所欲就好，譬如今天这一咬。”
向晚晴苦涩地笑：“也许你的人生都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地度过，可是，对于我，我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你永远不知道我想要的，能要的，是多么微乎其微。”
“哦，愿闻其详。”耶律斜轸兴致勃勃地说。
向晚晴却不再有想和他交谈的欲望了。她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说的。于公，我们也只是暂时的盟友。于私，你对我从来都怀有目的。而我，也对你的感觉没好到哪里去。我想，我们有必要彼此提醒一下，我们从来不是朋友。或者，我曾经以为是，其实我们从来不是。”
耶律斜轸也叹了口气，目光中是掩不住的失落，他自嘲地笑笑，直接告诉人自己对人家的企图，人家还会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骗她！
向着太阳一直走走停停，向晚晴发现耶律斜轸实在是个能够真正做到随心所欲的人。
骑着快马，信马由缰，没有固定的路线，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如果不是两人之间恰好存在如此尴尬微妙的关系，而是一对恋人的话，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场浪漫的爱旅。
自从那天向晚晴哭了之后，耶律斜轸就再也没有继续那个方面的话题，两个人也很有默契地只是旅行，谁也不再提及不开心的事情。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愉悦了心情，“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开阔了胸襟，向晚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似乎有种被清洗过般纯粹的纯净。
这样的心境下，看着耶律斜轸也没有最初那么讨厌了。
不知是前世中《天龙八部》的毒太深，还是对耶律斜轸这个历史人物的欣赏根深蒂固，策马共骑在平原山野，朝阳落日中，她有时会有种恍惚的错觉，觉得这情形就像在拍电影，她演阿朱他演萧峰。
胡思乱想中，她忽然问了句：“你明白爱一个人的感觉吗？”
“明白，只是，与我无关。”
“铁血的蛮人都不会把情义看得太重吗？”明明心里也不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自己因何会来此一问。
蛮人都出来了，先前明明不是这样，看来她对他是足够的恨！
“没有情怀的人何来铁血？铁血是情义的一种。”他叹口气，淡淡地说。
“铁血如你，如果有一天为了家国利益，你牺牲自己会不会也如牺牲我这样的毫不犹豫？”不知是眼前的景色太美，还是自己在此刻入戏太深，明知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她还是不死心地问。
毫不犹豫吗？耶律斜轸把苦笑压抑在心底，神色异常坚定地毫不犹豫道：“我会。”
“也或许有一天，爱一个人的感觉与我有关时，我也会把家国的利益放在后边。只是，以后的事，谁现在能说得清呢？”耶律斜轸用一种她看不太懂的神色说。
大英雄都有大情怀，大舍才能大得，大得必须大舍，也许站在他的立场，他做的这些就都不是错了。即使是错，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了，向晚晴忽然决定，她不那么去恨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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