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沭自小相识,但其实并不常见面,百里先生医术卓绝,又心存仁厚,这里的病人很多。我跟着百里先生叫他阿沭,不过他是一直这么叫的,我都是在心里偷偷地叫。
后来百里先生离世,我们都大了些。上京里找不到一味稀缺的药材,阿沭便去了边关行医。我阿娘看中了阿沭的医术,曾与连家伯母商量着,要给我们议亲的。
连家伯母的身体也不好,阿沭四处寻药,大概是为了他的娘亲。我那时发着烧,在屏风后听见了她们的话,心里难过得很。我走出去同阿娘说,我很快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嫁人呢。
那时连家伯母拿出了一个梅花香的帕子,擦去我的眼泪,笑得很温柔。她说,桑榆这样好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很喜欢她。我曾经也在梦里偷偷想过,未来能成为阿沭的妻子。
可是阿沭并不喜欢我。
我及笄那年,连家伯母也离世了。她近来身体好转许多,不知为何会去得如此仓促。阿沭很快有了一个继母,她是连家伯母的妹妹。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已经不喜欢她。
我很担心阿沭,可我是个未嫁的女子,不能出去见他。后来我阿娘见我整日茶饭不思,便请他来家中做客,我晓得,她是想要问一问阿沭的意思。
那时我也是坐在屏风后面。我自小多病,后来身体渐渐好了,可我还是觉得配不上他。我努力学习书画乐理,学习绣法,终于成了上京里才名远播的世家第一美人。
我一板一眼地学习了多年的礼法,矜持守礼已经刻入骨血。可我那时固执地等在屏风后,心里从没有跳得这样快。
但他拒绝了。隔着屏风,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听见那句礼貌的、没有迟疑的拒绝。他在我心里,还是那个身量纤瘦,眉眼冷淡的少年。他守在百里先生身边,捏得发白的每一寸手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忽然觉得茫然。
我许多年都不再这样冲动。我戴上帷帽,提起裙摆气喘吁吁地跑出去追他。我守在离府必经的小道上,藏在花丛中,我的手臂被枝叶划伤了,可我不管不顾,我掀开帷帽,感到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但我仍旧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
我抬起头望着他,我恪守礼法,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他的眉眼更好看了,可与我记忆里的已大不相同了。我看着他,心里砰砰的跳。他只愣了一下,就礼貌地别过头去,没有看我满脸是泪的窘状。他没有认出我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叫夏桑榆。建元十三年,我在百草谷养病,我等了你许多年,今日你拒了我的婚。
我说得没头没脑,可他任我扯着,他听完我的话,递给我一个瓷白的小瓶。
他说,抱歉。他说,夏姑娘,在下心有所属,不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