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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子高些的青年,一身蓝色长衫,没有穿马甲保暖,瓜皮帽子后面留着长长的辫子,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普通的青年,样子倒是相当俊朗,只是他多少有几分拘谨,似乎对四马路有着一层朴素的胆怯——哪怕是在清晨。而个子矮些的那位,眉飞色舞,夸夸其谈,有种显摆对四马路博学的雀跃感。再看他的装扮,更显得浮夸,一身洋面料西装,一副金丝眼镜,讲究得简直如同在大马路、黄浦滩各大洋行上班的华经理,只是细长的辫子从圆檐帽后面露出来,实在尴尬。不过,他更多不是指着四马路上簇拥密集的妓馆品头论足,而是在谈着挤在妓馆、书场、戏楼、烟馆还有其他各种茶楼饭店之间的番菜馆 ,多少还是能让他显得没那么油滑。
“番菜馆,家家都要有自己的招牌菜,你进了馆子,上来就点招牌,那才能说明你是行家,店小二高看你几眼。”正巧两人路过了挂着流苏店旗、相当气派的一品香,矮个西装指着一品香中体西用的木楼阁店面接着说,“就说这一品香吧,光绪八年(1882)开业,十二年的老店,他们的炸板鱼可谓一绝。每天傍晚多少人,西装革履排着队就为了吃上一次一品香炸板鱼。但你肯定不知道,他们的炸板鱼能有今天的味道,小生可是给他们提了不下十处的改良意见。”
一件无从证实的事情,矮个西装说完,呵呵地笑得相当得意。笑声不大不小回荡在四马路上,弄得蓝衫青年都默默低下了头,大概是在后悔选了这家伙来帮忙引荐番菜馆。
“密、密斯托丁……”蓝衫青年实在忍不住,轻声打断了笑声,“罗兰番菜馆不远了吧?”
被称为“密斯托丁”的矮个西装,名叫丁松明,姑且算得上是个文人,没什么正职工作,在小报《笑言》上,有个自己的固定专栏——“聪明小品”——专讲果腹之外的吃吃喝喝之事。《笑言》的销量,当然比不过那些专登四马路妓馆花榜的小报,但多少也有那么些忠实读者,这也成了丁松明最引以为豪的地方。
被打断的丁松明有些不悦,说:“呵,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偏偏要选那家店。”
蓝衫青年没有接话,只是希望丁松明能快些把自己带到地方。
“要我说,你们江南制造局的学生,虽然一直学那些洋人们的奇技淫巧,”大概不是有意,丁松明揪了揪自己衬衫的领子,“也该算是精英了不是吗?何况还要拿着官家的钱去德国留学深造,怎么不选家上档次又气派的番菜馆?你看,老派的有万家春,多有面子,新派的有又一元,他们家的烤仔鸡,堪称一绝。”
丁松明说起来像是如数家珍,实际上从他们在江南制造局大门口碰面,一起坐船到黄浦滩的私渡码头,再到走在四马路上,丁松明已经提到“又一元”这家才开一年有余的番菜馆不下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