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水池就在这影影绰绰间若隐若现,我贴着水池往主楼门廊走去,眼睛已经开始适应这片黑夜里的暗弱光线,用不着手电光,就能看见更多的东西。比如那些附在门廊前粗大立柱上的爬山虎,宽大的叶片向上沿伸入黑暗,似乎布满了所有墙面。叶片抱在一起,在一股一股的大风里起伏,像一层黑色液体。水池在我身后了,我却不禁回头去看。那池子中央托盘上的女人呵,我只能看清她身躯的轮廓,白日里那是窈窕多姿的,现在却扭曲得仿如活物。我觉得她冲我俯下了身子,没错,她正是面朝着我的。
我不愿再端详这幅景象,转身上了台阶,从立柱间穿过,一扇扇门去推,都锁着。手电光从门框玻璃照进去,落在大厅里那些长方桌和几十把靠背椅子上,没有人。
我走到门廊的最西头,手电光探向庭院的更深处。里面有块草坪,草坪后面是幢近二十年内新建的楼,四层还是五层?对着草坪的另一头,即主楼西侧,也有一幢记不清层数的楼,总之不高。那是翻新改建过的,新壳子里头,包着八十年前刘吉生的佣人们居住的小辅楼。加上北面临街的双层辅楼,这座大院里一共三幢新楼环绕着主楼,仿佛要把主楼里古老神秘的气息锁住,不让它爬进现今的世界。
林绮雯会在哪幢楼里?我走下台阶,又瞧见那水池子。我慢慢走近,在池边蹲下。脚边的草丛里趴了个东西,我伸手去摸,冰凉粗糙的金属表面,是只对着池子的铜蛙。
花瓣状的水池子如张开的手掌,不到十平方米,望似很深。我盯着看了很久,手电光在池面上来回晃动,最终也无法确定林绮雯在不在里面。我想起现场那摊灰烬边的大理石浴缸,古典造型,表面还有浅浮雕,风格和面前这个女人——普绪赫雕像相似,缸里浸着林绮雯的泰迪狗。
要不要下去摸摸,我摇了摇头,站起来。他没有道理就这么把她无声无息地淹在里面。
我猜她就在背后这幢楼里。
当然,还有案犯。他们在这八十多年老楼的某个角落里,等待我光临。
我穿过一团一团的风,绕回东面的门头。台阶上是两扇紧闭的三米多高的柚木大门,我拧了拧黄铜的圆门把手,用力拉,纹丝不动,又往里推,像是松了些,再猛地加力,嗡的一声闷响,开了。
我走进去,在门边的墙上摸到几个老式的拨动开关,全部往下拨,巨大的光亮瞬时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我反手把门关上,越来越狂暴的风立刻只剩下呜咽声,勾动着楼里的空气隐隐震荡着,内外呼应。还是有气流,一定有哪里的窗开着。
我身在一个铺着黑白菱纹格地砖的厅里,最主要的光源是头顶半圆球状的水晶吊灯,对面墙上嵌挂着包框三联门镜,正中间那扇里有个穿着蓝色短袖T恤的男人,凌乱的头发把拧着的眉毛遮去一半,手中有一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