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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吸食烟土的事刘青玉听爹说过不少。爹说爷爷活着的时候就吸那玩意儿,经常看着他倒在炕头上,将一撮儿指甲盖般大小的黑亮的油膏摁进烟枪,就着灯头儿狠命一嘬,嘴里喷出一团浓烈的白雾,既而闭着眼睛长吁一口气,一副无比陶醉的神情。后来,爷爷嘬一口烟枪长吁气的时候开始打哈欠,接连不断地打,再后来打哈欠的时候就流下了稀薄的鼻涕水……爹瞅着爷爷怪诞的行为举止感到无比好奇,好奇心促使他有了嘬一口烟枪的强烈欲望。那年爹才十四岁。某天爹趁着爷爷不在家,偷偷从窗龛里取出了黑油膏,既而揣着烟枪端着油灯去了厨屋。他学着爷爷的样子将黑油膏摁进烟枪就着灯头儿狠狠嘬了一大口。只嘬了一口,只觉得脑袋浑噩天地仿若倒悬,身形不稳一头载在了灶膛口的麦糠上,好长时间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将烟枪和黑油膏悄悄放回了原处。从那以后爹再也不碰触那玩意儿,一直笃定地认为黑油膏一定藏着摄人魂魄的瘾虫,一旦把瘾虫吸进肚子,它就会在人的肠胃里落根安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出来,而且任何药物都打不死。它会控制人的思想长期处于迷糊状态,唆使人把银钱不断从口袋里掏出来购买吸食,甚至变卖家产田地,即使倾家荡产亦在所不惜。
刘青玉思量着烟土的事就不能不联想到赌博,有了一种一探究竟的猎奇心态,同时他也有另外一层想法,只有对赌博知根知底,才能劝刘光玉戒赌。他主意打定,瞅着大哥说道:“走吧!我跟你去看看。”“好!三弟且稍等,我先把麻雀放下。”刘光玉乐颠颠地扭身进院,快步进了北屋,将鸟串放于桌几,扭头瞅着坐在灶膛口的马兰花说道:“晚饭我不回来吃了。这些鸟雀你不要动,等我回来给娃儿们‘烧蛋蛋’!”他特别嘱咐了这么一句,他知道马兰花做饭的手茬儿,好东西也能让她做瞎了。刘光玉右手插进口袋,捏弄着袋内的一块大洋和几块铜板儿出了院门,约上等在门口的刘青玉,兄弟俩顺着集街向北去了。
刘青玉年少时无比顽劣,曾经带着来良贵去过五十里外的益都县城爬云门山,那么远的地方他都说去就去毫不犹豫,却独独不愿涉足口埠北村,就连打鸟也是以村中那条划分口埠南北两村的的东西土路为界。他对北村有一种抵触心理,这种抵触心理来源于爹从小对他的熏陶。爹说南村就是南村,北村就是北村,南村北村的人永远尿不到一把壶里去。听上去爹貌似对口埠北村没有好印象,不晓得北村的哪位大神得罪过他。刘青玉这次跟着大哥去董府,也是第一次到北村的地皮上踩踩。
对于北庙,刘青玉最近观望的距离便是村中大街与集街的交叉口。于天晴的日子里杵在那个位置北望,铛铛庙模糊不清,尽皆笼罩在一片青烟袅袅之中。若簸箕般大小的黑洞于青烟中朦胧欲现,庙顶挑翅下飘摇着若有若无的黑色幻影,庙前枝冠茂密的古槐上固定着一个若指甲盖般大小的小黑点儿。在他孩提以及少年时代的记忆里,那些簸箕黑洞、飘摇幻影、以及古槐上垂着的黑点点儿,成为他脑海中无限扩散的浪漫臆想。他联想着长辈们讲述的关于北庙的数不胜数的奇闻异事,把簸箕黑洞臆想成武圣大张的嘴巴,把翅檐下飘摇的幻影遐想成翩飞的蝙蝠,把古槐上的黑点想像成老鸹窝……如今北庙就在眼前,他才知道原先所有的臆想都是胡猜乱想,才知道黑洞是庙堂门、幻影是檐铃、黑点是生铁钟。他甚至能从庙堂敞口看到身披大红绸缎的武圣塑身,能听到仿若天籁之音的檐铃之声。那一刻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之门便开启了,自然而然得联想到了云门山顶的庙宇,以及庙宇里同样身披红袍的老母塑像。爹曾经说过,口埠北村出富户,或与香火旺盛的铛铛庙有关系。刘青玉信爹说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