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天子赐下的“久守犬戎,时维鹰扬”刻碑还在,清冷干涩的清风拂去其上从北方草原沾染的土尘,抚摸着灰色石刻上的缕缕伤痕,像在抚慰那些为抵御犬戎、拒绝从叛而英勇战死的英灵们。
然而,英灵已逝,残垣断壁不断重建,和平时,它没有半分战火熏陶的气息,宁静而清冷。
太阳从南北回归线附近射下来,已没有太多的光和热,只是用来揭开苍榆的面纱,并见证苍榆人的一次迁徙。
林氏公子基要迁徙至凤鸣城。
凤鸣城是商王直属的大城,由雍牧——新的雍侯熊崇所掌。
它地处雍州腹地的平原地带,是雍州三大雄城之首,历来农业发达,人口密集,与周边采邑数十百城并成一带,其间沃野膏腴,井田与阡陌接陇连畴,富饶一方,正因为如此,被上代雍侯误判为王天下的资本。
眼下几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叛乱结束,凤鸣虽非一片焦土,昔日繁华却被摧毁殆尽。
熊崇是有熊王后的哥哥,上一代州牧叛乱时,他带部众与军队入雍州,平叛有功,才分封至雍州,统御雍州的八百路诸侯。
天子成商六师,八乡师已经陆续班师,虽有析离的王师驻扎,但仅凭这些王师,加上他自己的部众,他还是没有自信威服雍州,便接受谋士的建议,以封赏为名,在凤鸣城划出大片土地,针对原雍侯叛乱时据城死守的苍榆林氏,力战迁徙的车氏,叛乱期间与朝歌暗通款曲的嫪氏,以及包氏、傅、公刘等姓氏分支,以奖赏的名义招他们迁填,从而凝聚起足以震慑八百路诸侯的力量。
这些年,犬戎内乱分裂。
一戎衰落,一戎又起的局面,犹如日月轮转,在北方再普通不过,大概是因为他们内讧的缘故,最近几年都没有北戎大规模南下过。
苍榆居前,没有犬戎入寇,就没有独挡犬戎的作用,雍侯并不担心招林氏迁徙会有什么后果,而这,也是奖赏。
他肯招林氏,苍榆公子基那是欣喜万分。
林氏悬于塞外挡贼,可谓落后贫瘠,真有犬戎南下,守住则战死累累,守不住则城破人亡,哪有雍州腹地的凤鸣城丰饶。
说搬迁,丝毫也不拖延。
公子基留下自己的堂弟林仲做苍榆大执掌,表示苍榆还是他的封地,林氏还愿意挡贼,实际上,他为了跟其它各路诸侯攀比、对抗,带走林氏甲兵,亲族近枝,无数平民,公中奴隶,搬空库府、作坊,赶尽牛羊……留下的林氏,要么是家族的老弱病残,要么是那些不听话的远亲,要么只是国人,要么威胁到他的权力,只有他视为包袱,觉得无关紧要的人,他才予以抛弃。
他们这么一走,如同龙在城中猛吸了几口水,苍榆顿时半空,没了好多人。
其实苍榆也不是那么苦不堪言,与北戎战争时是首当其冲,深受其害,但没有战争时,北货和南货在这里遭遇,却也深藏交换的红利,总有战乱避来的士,远道赶来的商贾,四面的氏族野人,北方归化的游牧人……城越来越大,方国人口越来越多,在与同官几姓的战争中总是一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