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掉在地上的册子捡起来一翻，才知道这是那具尸体的临终自述。
我和赵立他们识字不多，便把册子给了孙仲梁，让他念给我们听。
小册子上文字也不多，我们听孙仲梁念完，才知道这具尸体以前是个跑江湖的耍猴艺人。
有一天无儿无女的他浪迹江湖途径小庙，就在此处歇脚。
他看到荒庙后面有口水井，便想着能不能打点水喝。可谁料水井周围竟有陷坑，他一脚踏空，就掉入陷坑滑到井底。
因为年事已高，坠入井中的耍猴老头儿摔断了腿，根本爬不出去，荒郊野地里也没有人来救他，他就只好顺着井底的通道爬到这里。
跟随他跑江湖的猴儿倒是不离不弃，还把老头儿遗留在上面的干粮带下来给他吃。
可那点干粮哪够吃几天，老头儿很快就饿得不行了。
弥留之际，他让三只猴儿各自逃生，不必再管他了，可是那些猴儿不肯离开。
葛家岭一带的山头十分贫瘠，根本没有野果之类的物产，因为临近坟地，周围的住户很早以前就迁去了五六里外武进县城。
猴儿虽然能进出墓道，可在外边也找不到吃的。
一天，三只猴子饿疯了，竟然跑到附近的葛家岭上盗掘了一具新入葬的少年尸体，而且还拖了回来。
猴子让老头吃人尸，动都没力气动的老头哪下得了口，唯有躺着看着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猴子化为恶鬼，将那具死尸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临终自述到此结束。
我和赵立他们听孙仲梁读完，都觉得忒瘆得慌。
马猴盗尸吃人！还在这荒庙底下繁衍出了许多猴崽子，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畜生真是死有余辜！”徐猛恨恨骂着，踢了旁边的死猴子一脚。
“吃人的猴子固然该杀，可它们面对旧主，却未尝不曾情深意重。”孙仲梁将那本小册子仍在棺材板上，感慨万千。
能刨坟挖尸的马猴力气有多大？
据此不远就是武进县城，猴儿通灵，若早早舍弃旧主，不说进县城，就是在县城外的村庄附近拣点残羹剩饭，也未必没有活路。
可那三个猴儿却没有走，而是留在这一直陪着老头。
哪怕老头已经腐朽成了干尸，哪怕它们吃了很多尸体，它们也始终没有去碰老头儿的遗骸。
“终究还是畜生罢了。没了人的引导，宁吃死尸、袭击活人也不离开。这等孽畜，终究是伤天害理罪无可恕！”赵立也义愤说道。
我沉默良久，不想对此做出评判，因为要说的赵立、徐猛已经替我说了。
我也不想知道既然马猴是七八年前就盘踞在这的，那为什么山中有鬼吃人的传闻却是在最近两个月里传开。
或许之前马猴都在吃死尸，也许还会狩猎别的动物。但最近没东西吃了，就开始疯狂袭击人类。
这种事情我不想探究，越探究只会让人觉得越恶心。
“走吧，去看看主墓室里有什么。回头再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掉。”我打起精神对众人说。
赵立他们听我这样一说，也纷纷甩了甩脑袋，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
或许正如孙仲梁所说的，墓主人生前的品级不高，这座墓穴的规制也不算太大。
我们往前走了不到四五米，就来到墓室门外。
这墓室大门乃是用石块垒成，然后浇筑铁汁彻底封死的，用寻常手段根本进不去。
我们举着火把四下查看，没有找到机关暗道之类的东西，不禁有点泄气。
“越爷，要不咱们弄点炸药来炸开？”一个名叫张生的镖师提议道。
“你脑子里装得是马尿吗？弄炸药来？你是想把大伙儿活埋了是不是？”徐猛瞪着眼睛骂道。
“依我看还是挖土打洞进去吧。”
“你带铲子了吗？”
“咱们没有，县城里有啊。明儿本就要去喊人打通山路，顺便弄两把铲子要什么紧。反正这墓又不会长腿跑了。”
“普通的铲子可掘不开墓道，这里也没倒斗发丘的行家，乱挖一气也会埋了自己。”
张生、徐猛几人争执不休，吵得我有些头大。
“都给老子闭嘴！吵吵吵，吵有什么用！”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得了，三人都老实了。
徐猛三个一不说话，墓道里就份外安静，安静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嘀嗒，嘀嗒……
隐约间，我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赵立、孙仲梁两人和我对视一眼，好像也听到了。
“是右边的墓墙，里面会不会是空的？”
“掘开看看就知道了。谁带榔头、铁镐？”
“张生你又犯傻了，咱们没铲子又怎么会有铁镐榔头。”徐猛哂笑道。
他刚一说完，被孙仲梁带进来的，近乎透明的药铺伙计倒是说话了：“那个，我这带了把小药锄，不知道有没有用。”
药铺伙计出门在外，随身带一把药锄方便采挖野生药草，这种事情也是很常见的。
徐猛一听真有作案工具，不用我说话，一把抢过来就开挖。
不出所料，右侧墓道的土壁的确很薄，徐猛没花几分钟就砸挖出了一个口子，新鲜的空气从那边涌入进来。
“有地下河。”
“不会把墓室给淹了吧？”
“张生你不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讨人嫌，真的。”
“都他娘的别唧唧歪歪，赶紧过去看看。”我再次发声，一锤定音。
从墓道钻过来，几人举起火把一照，才发现这边仅仅是有一条从地缝里流出来的暗溪而已。
江南雨量充沛，地下水资源也多。
我们确定这浅浅的暗溪里不可能藏着危险的生物后就没再关注，马上便走到大概位于主墓室土墙外的地方，继续开挖。
总共只有一把小锄子，再怎么快也快不起来。
不过我们的运气不错，墓室侧面的石墙并没有浇灌铁汁。
而且因为长期受水汽浸润的影响，墓室的外墙早已松动。以至于我们只要抹掉石砖缝隙间的泥土，就能把一块块发霉的石砖给撬出来。
墓墙被挖开了，麻六儿和徐猛当先钻了进去。
然后，我就听到两声高亢而又惨无人道的惊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