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归德侯府的五小姐才情非凡，可惜从未得见，如此岂不可惜，不若今日也展示一二？”
这样的一句话，看似云淡风轻，却在宴会之中砸下惊涛骇浪，众人看向归德侯府的时候，又有了另一番心思。
秦晓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借以掩饰自己的快意。
如此一来，大约所有人都会觉得，刚刚的插曲，并非因着归德侯府，而是冲着秦钰本身，怜夫人和秦钰的脸色，简直黑的可以滴下墨来。
只是，秦晓的这一晃神，就错过了秦淮犹豫的神色。
原本能得王妃一赞，以她的才华，是最好的挤入京都贵族圈子的时机，这也是秦晓原本的打算。
她是真的不希望，五姐姐的婚事，也如大姐姐一般，被怜夫人横加阻挠。
可是，秦晓手里的茶杯，堪堪落在桌上，耳边就听得秦淮，石破天惊的回禀。
“王妃容禀，蒙王妃赏识，本该无不从命，但无奈臣女刚刚伤了右腕，实在用不上力气，所以臣女斗胆，请王妃容臣女的六妹妹代为上场。六妹妹虽然年幼，棋艺已不在臣女之下，茶艺更是过人，定不让王妃失望。”
这样长长的一番话说完，秦晓心中只有一个庆幸，还好早一步放下了茶盏，要不然，她非要失手摔了不可。
五姐姐，她疯了不成！
脑海中，突然闪过多日前，秦淮的棋盘上，那两个风格迥异的棋风。
但是，此刻的情形，已容不得秦晓多想了。
王妃意在安抚归德侯府，所以，听说秦淮‘伤了右腕’，也只是客气的惋惜了下，反而对只有十岁就得嫡姐如此赞誉的秦晓，真正产生了一分兴趣。
“不想归德侯府除了五小姐藏私，六小姐也是深藏不露，可愿让我们开开眼界？”
此时，归德侯府已经拒绝过王妃一次，哪里容得秦晓与秦淮来回推却？
无论心中有多少念头，秦晓都强迫自己狠狠压住，离座，起身，行礼。
“王妃厚爱，臣女荣幸之至。”
因着宴会之上，也总有姑娘们选择表演茶艺，所以整套的茶具是惯常就备下的，没过多久，簇新的茶具，就一件件被手脚麻利的下人搬了上来。
秦晓知道不必推辞，也就不去浪费心思犹豫，专心走上场去。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这位年纪尚幼的六姑娘，果然不是普通闺秀而已。
走上场的这几步，裙裾安然沉静，不见一丝浮动，光这一点，就是京都大多数的姑娘们，拼命练习却做不到的了。
莫说她眸光平视，表情安宁，双手自然的垂着，完全不见丝毫紧张，哪里像是一个初次登场的小姑娘？
入了场，即使没有任何人提醒，秦晓仍然按规矩，向众人行了礼，然后，半坐在小凳上，施施然的开始净手。
众目睽睽之下，世家闺秀的坐姿，是很有规矩的，只能有一点重量压在小登上，脊背需挺的直直的，两腿更是使力却不可显得僵硬。
这个动作最考验礼仪的训练，不知令多少年纪轻，规矩不到家的姑娘放弃了表演抚琴。
但秦晓自上场而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仿佛她不需刻意依从规矩行事，而是这些礼仪规制已成为她的习惯，自然而然就能不逾矩。
这哪里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哪怕是在世家浸润多年的当家主母，怕也不过如此了！
对于这一切，秦晓自是想象的到的，可她不打算理会。
净手之后，就是赏具，这一环，最考验八面玲珑的能力，会拿到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定不是什么顶级的品色，可这到底是长信王府，又如何能说不好？
既不能睁眼说瞎话，又不能让人觉得轻视，其实，是个两面为难的活计，甚至于后来很多的表演者就略去了。
秦晓略略扫了一眼整套茶具，心中有了底，这样的难题，她前世不知遇过多少次，长信王府的这套，已算是不错了。
“王府的茶具，单单看去，都没有特别出彩……”
说着，秦晓故意顿了一下，将手中的茶则放下，又取过一个茶筒在手中。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停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不管是惊讶她的大胆，还是好奇她后面如此挽回，总之，都上了心。
眼看效果达到，秦晓微微一笑，接了下去。
“但偏偏搭配在一起，就是能将猴魁的香气表现的最淋漓尽致的绝配，如此匠心独具，定是一位爱茶的高人，才能作出恰到好处的安排。”
澜妃平日偏爱画艺，尤其擅长花鸟，何况，世人皆道王爷爱茶，殊不知其实是王妃爱茶的缘故，澜妃是绝不会去碰的。
这次机会，原本就是王妃的好意，此刻婉言恭维王妃一脉，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果然，澜妃虽然不屑，倒也不至于真的不悦，王妃露出些许笑意，倒是乐瑶郡主，看到仙瑶郡主正巧回席，笑吟吟的说。
“大姐姐，这位秦小姐，夸你是爱茶的高人呢！”
仙瑶郡主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素来沉稳，只是莞尔一笑，微微颔首，示意秦晓继续。
接着，烫杯温壶，马龙入宫，洗茶，冲泡，春风拂面……
考虑到宴会下面的安排，秦晓选择了比较省时的一套手法，只是过程就会比较安静，观赏性差些。
原本，秦晓也不想以此来哗众取宠，茶道就是茶道，旨在宁心。
很快，最后一道工序结束，随着茶盖阖起，发出‘叮’的一声，就算是功成。
谁知，就在这一刻，仙瑶郡主忽然起身，也走下场来，纤长的五指，轻轻托起茶盏，一双美目流连在上面，仿佛是探寻些什么。
不多时，她叹息一声，五指灵活，轻轻掀开了茶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犹如对待一幅珍贵的艺术品。
而茶盏开启的这一刻，在场除了仙瑶郡主和秦晓本人，连早见识过的归德侯府老太太，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有人注意到，怜夫人的脸色，漆黑如墨，积累的怒火，已在爆裂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