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篮球场的林荫道上黄色小花细细碎碎铺满了整条路，被碾压过后的小小尸体又被刚坠落下来的新鲜血液覆盖。
何舒却觉得鼻子酸酸的。
天空有些阴沉，好像在隐隐酝酿一场暴风雨。何舒担忧地望了一眼乌压压的云层，软绵绵的云朵像沾了泥污的棉花又像吸了水的海绵，偌大的空间里，不见得有哪怕一只鸟的啼鸣。
苏杭急匆匆地朝慢悠悠踱步的何舒跑过来，身上带着运动过后的燥热，一头柔软的短发湿漉漉地贴住皮肤。
他的笑容如此晃眼，比任何的光都要闪亮。何舒想。
“旺仔……”穿过篮球场边的栅栏，苏杭撑住膝盖不住地喘粗气，晶莹的汗水从白皙的脸颊边滑落。
何舒站定，看他直起腰，眸光灿亮地盯住他，“怎么今天想着要跟我一起回了？还是，你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
耳边响起闷闷的雷声，树叶凌乱飞舞。苏杭甩了甩粘在头发上的水，伸出手揉了揉何舒的乌发，笑着说:“确实是有件事想告诉你，我……”苏杭欲言又止，整个人忽然柔和下来，“有那个了……”
“慢！”何舒见他有点不同寻常，用手抵住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微微蹙起眉尖，“你真的有那个了？没被发现吧？”
少年略羞涩地垂下眼睫，密而长的睫羽似蝴蝶轻盈的翅膀，唇边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不会吧？我看看。”何舒慌地向前一步，俯身在他的裤裆处扫视。苏杭被她死掐住胳膊，看见她的奇怪举动，不禁大惊失色般叫起来:“你干嘛呀？多不好意思啊？”
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
“你不是那个么？”何舒不解的望着他，“男孩子生理期？”
苏杭哭笑不得，眨眼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回去我跟你慢慢说。”言毕抓起何舒的手腕大步流星似的绕过花坛往反方向走了，林荫小道若隐若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件事无疾而终，他们一走出学校铁门，天公不作美地下起大雨，颇有倾盆之势。在校门口踟蹰了一会儿，两人对视一眼毅然决然往公交站飞奔而去。很快身上变得湿透，脚下的水受到惊吓般四溅开来。
李逸丰撑着伞立在校门口望着两道仓惶的背影，最后也只是缓缓转身离开。
公交站空无一人，车子却迟迟不见来的迹象。苏杭瞥一眼有些发抖的何舒，叹惋道:“早叫你好好锻炼身体你干嘛去了？你整天除了看言情和YY，能不能长点脑子？”
“我也想啊。”何舒哆嗦着嘴唇，打了个冷战，“你以为我是你啊，我也希望自己能有强壮的身躯的……就算被别人说也没关系……”
“够了。”他的视线难以挪开，忧虑地瞅着眼前的人看，“你肯定会感冒发烧。”
像是跟谁杠上似的，他咒骂道:“公交车司机是不是吃多了？这都什么时候还不上班？”说完转过头，握住何舒的胳膊紧紧盯住她:“旺仔，再坚持坚持，我相信你可以。”
成串的雨珠形成一道水帘，啪啪啪用力掉落在地又四下散开，空气夹着湿冷，绕是苏杭抵抗力再强，只着球服的他也禁不住嘴唇发白。
何舒强笑了一下，“不要说的我跟林黛玉似的……啊嘁……”
似是为了验证苏杭的话，何舒在夜里开始头昏脑涨，意识混沌，将下午苏杭要告诉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唯有脑袋木木地疼，身体仿佛被掏空。
睡着，醒来，如此反复之后，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话语，她居然踏实入梦了，而且还很沉。
次日醒来已是大中午，室内一片亮堂，耳旁还传来一两声清脆的啼鸣。何舒感觉身体没有之前那么沉了，但鼻子堵堵的，喉咙似要喷火。
“欸欸欸，别动，我来！”刚踏进卧室门口的袁琪看到床上的人艰难起身连忙走过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感觉好些没？”袁琪关切地望着她。
“嗯，谢谢袁阿姨。”温热的液体滑过肠胃，何舒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细胞重新活了过来。
“学校那边你不用担心，那个臭小子会给你打理的。”袁琪微笑道，“我刚刚熬好一锅瘦肉粥，来吃一点吧。”
何舒吃完之后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在卧室里待了一下午，不管是躺床上还是踱步还是看书，她的目光不停地流连在墙上的叮当猫时钟，直到估摸着苏杭快回来了，小马达似的跑到了他家。袁琪和她闲聊的时候说起苏杭最近总是窝在卧室里对着电脑傻笑，不看电视也不玩游戏，倒是消息框一直闪个不停。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十一点了灯还亮着。
“我问他他还直接把我轰出去了，这小兔崽子，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袁母笑骂，语气间却是不可抑制的温情。
是挺奇怪的。何舒想。
“嗯？你来啦，吃了晚饭再走吧。”袁琪推开儿子半掩的房门，何舒抱膝缩在电脑桌前，头埋进臂弯里怔怔的出神。
“旺仔，旺仔，丢魂了？”袁母大声喊道。
“……阿姨，卤蛋还没回来吗？”何舒仿佛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抬起头，看着倒映在黑色屏幕上呆呆傻傻的样子，内心生出几许荒凉。
红烧鱼的香味迅速充斥了空气里的微粒分子，袁母一拍脑门儿，笑道:“忘记告诉你了，星期五晚上他不回家的，他没跟你说过？我的鱼好了，来，先吃饭，看看阿姨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也是，这段时间两人疏于热络已经很久了。何舒眯着眼看了会窗外，大开的窗口灌进凉凉的风，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的好似结了冰。冷寂的蓝一刮一刮袭上天层，外面被深浓的颜色抹匀，放眼望去，瞥不见一点青山的影子。
她又盯着已经解不开密码的电脑出了神，各种可能性的数字和字母拼合她都尝试过了，仍然没有蒙对简单的八个字的密码组合。何舒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方才梦见的，是他的卤蛋紧紧抓着她的两条细胳膊，眼神熠熠地掘住她的目光，就像《偷星九月天》里的十月对九月信誓旦旦的那样。
他说:“旺仔，我多么想看到长大后的你穿着婚纱的样子，那一定很美，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美。”
到时候，他执起她的素手，稳妥幸福地迈向红毯的尽头。
只不过，十月的忠诚和爱固然令无数少女疼惜。可是，她错了。就算苏杭是女孩心目中帅气勇敢且专情的骑士，她也不会是美丽聪慧如九月一般的女子。
“哎呀，你这孩子倒是多吃点菜呀。”袁母夹了块鱼放在只顾低头扒饭的何舒碗里，嗔道，“是不是你妈平时都懒得做菜？搞得你现在只吃饭不吃菜了？”
袁琪的话惹得坐在对面的纪亚美咯咯笑起来，“我怎么可能不做菜给她吃？倒是她每次都嫌我做的难吃还一个人全吃完了。她呀，就是有这个毛病，老喜欢发呆，看的人心里怪毛的。”
“我吃饱了。”何舒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离开了餐桌，筷子被她带到地上，发出“咔嘣”的脆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