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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巧美生的花容月貌,饮茶吃素,任谁看都像是三十岁左右的官宦闺秀。
邓巧美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之族。《诗经》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邓家虽是汉人,祖辈都是吃清朝俸禄的朝廷大员。邓巧美的父亲是文臣。1900年,八国联军进北京,邓巧美的父亲违抗了撤退的上命,战死在了洋人的枪下。据说他死而不倒,须发皆立,洋人以为遇到了神灵,纷纷绕道而行。
那一年,邓巧美随着叔叔到了长春城,扎了根。她的叔叔也曾是满清重臣。
邓巧美语气温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邓巧美的一句话却让穆香九从蹬腿嘶鸣的野驴变成了乖巧的家猫,顺从地趴在地上,摇着尾巴,还讨好地舔了舔她的鞋。
穆香九满脸赔笑,一路小跑朝邓巧美奔了过去。
穆香九:“干娘,李先生领着我们玩呢,外面风大,你赶紧回屋吧。”
邓巧美手里拿着一支钢笔,递给了穆香九:“给李先生送过去。”
穆香九一缩脖子,又矮了一头,他看看站在邓巧美身边的郝玉香。显然是郝玉香找来了邓巧美。
穆香九拔开笔帽,看了一眼,笔尖黄灿灿的,是金的。
穆香九又一次弓着腰,双手高举。这一次他是真真的恭恭敬敬。
李先生接过穆香九递给他的钢笔,反而有些急着搓起了双手。邓巧美开学堂,分文不取,还收养了穆香九他们三个孤儿,他当初来邓公馆当先生,就是冲着邓巧美这份仁义。
不要是不行的。谁都没法拒绝邓巧美的请求。这就是邓巧美,无论她说“请”说“不”,旁人都无法拒绝。李先生此时若是拒绝了邓巧美,心里反而会更加愧疚。
李先生从穆香九手里接过了钢笔。穆香九还是那么弓着腰,高拱双手。
邓巧美凝视着穆香九:“香九,得有句话啊。”
穆香九规规矩矩地说:“李先生,香九知错,请您海涵。”
李先生更加局促,一连说了三个好。
事情似乎结束了,但邓巧美还站在远处,目光毫无责备,含着笑,看着穆香九。
穆香九知道邓巧美在等他另外一句话。
穆香九是谁?穆香九是香火屯穆老栓的独子。习武练出一身本事和顽劣,还跟着穆老栓练了一身水中山上的本事。他能在深不见底的江水里摸鱼,一口气潜上十几分钟,他能在寒风料峭的悬崖一蹲就是一天一夜,擒鹰就像给自己掏耳朵,十拿九稳,舒舒服服。
穆香九是谁?穆香九是香火屯的混世魔王。老赵头骂了他两句,他半夜跳进了老赵头的猪圈,给老赵头养的那群猪下了发情的兽药,于是温顺的猪都变成了狂躁的野狗。老赵头知晓事理,知道惹了瘟神,半夜给他送去一坛子好酒。他这才放过了老赵头。香火屯的刘大仙,跳大神的时候疯言疯语,平日里疯的更厉害,谁惹了她就像粘上了年糕,甩都甩不掉。躺在你家院子撒泼打滚是常有的事。穆老栓说了她一句“疯婆子”便捅了马蜂窝,拿着刀子非要死在穆老栓面前。穆香九扛起刘大仙,“噔噔噔”跑了几里路,直接把她扔江里了。走的时候,头都没回,任由刘大仙像个落水的葫芦,在江里起起伏伏。从此刘大仙见了穆香九,转头就回家换下尿湿的裤子。
穆香九遇到邓巧美就蔫了,蔫的心服口服。
穆香九越是尴尬,脸上越笑的灿烂:“我午饭不吃了,不饿。”
邓巧美还是看着穆香九,目光依然毫无责备。
穆香九狠狠心:“晚饭也不吃了。一点都不饿!”
邓巧美笑了:“晚饭还得吃,不然哪来的力气调皮。”
邓巧美说完就走了。一场天翻地覆,不可开交的闹剧看似不可思议,却顺理成章地圆满了。
折腾了一上午,午饭的时间到了。十几个孩子散了。
穆香九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天阔日高,白云悠悠。他看着看着就出神了。湛蓝的天空似乎成了万花筒,怎么看,都满是郝玉香的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