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战冥野完整小说目录在线阅读 (妖战冥野) 大结局无弹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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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1-27 18:10:55作者:骷髅叹

小说主人公是妖战冥野的小说是《妖战冥野》,它的作者是骷髅叹最新写的一本玄幻类小说,内容主要讲述:他就觉得自己算不上优秀,比起大哥,他差得太多,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就是比较疼爱他,虽说在外人看来,父亲的重视和宠爱理所应当集于大哥身上,但私下里,父亲却总是和他在一起,栽培他,鼓舞他,赞许他,和他分享...

妖战冥野

推荐指数:10分

《妖战冥野》在线阅读

《妖战冥野》 免费试读

一线天涯,两斜身影,四目冥闭,八面驰风。

突然,目开,剑出,影如流星弧飞而聚。剑触,光亮,闪若灿星啸别长虹。“霹”“啪”几声,难分仲伯。

一边雪发绿光,一边紫发蓝气,突而聚,忽而分,倏地紫气一跃飞天,腾于上空,“早点作个了解吧。”

“正和吾意。”

紫发将剑在空中拖起一个半回,以剑指天,天渐渐变金色,云缓缓呈青,陡然,天、云金、青相汇,迅速聚拢一处,似有万千虎啸熊吟,龙咆凤鸣。天地诡谲色变,愈转愈快,形成一处巨大的金洞。“鹰乃天之王者。天之瀚,晷之耀,玄之墨,云之罡,要素于此,天云则宗。”金洞处闪烁了一行鹰影,展翅欲翱,引天一啸,精云所有辉耀,冲驰入剑,刹那,剑身一闪,亮如水镜,倒映出天云诡变,晷月沉落,剑气恍如日晕月环,灿得遮天盖地。

另一边,雪发将剑锋一横,大地树木簌簌为之一震,虽值山之巅雪封处,但却凭空冒出了层层芽根,迅速茁大茁粗茁茂,苍森之岭的百年形成竟在眨眼速就。无数叶枝听到了召唤,纷纷飞落,四面八方,螺旋风状汇于雪发剑柄中,剑口闪着鬼绿,大地泛着侠气,每一寸土,每一块岩都隐隐有灵动。

蓝发平剑一指,似不在决战当即,口中像颂诗一般:“天云则宗九级十招一百八十式——天魄破!”

一只金鹰,展翅千里,席卷而去,刚刚的苍森森林随光消释,又瞬即毁灭。天云则宗九级,据说是容纳了白剑之长,又将白剑之短互补消弭,不似前八级刚烈,风凛,九级在于静,一剑而出,静如止水,但剑锋又如影如雾,一招变十,十式变百,百而引万,万而归一,一招定胜,天下还没有谁打败过天云则宗九级。这一招过去,弥天金光久久不散,万物被噬其势,吞其魂,一切化为零,化为寂。

蓝发从空中徐徐降下,将掌伸于半空,口中一喝:“散!”金光化为星点,随日闪烁,跟风飘散。

赫然,显现出一支径大两米的金色雏菊却依旧屹立,灼目,繁茂,但却静似雕筑,无一丝生气。

蓝发惊讶,旋即欣慰地一笑。

“咔”地一声,金菊上,裂纹一道,“碰”地化作一地散瓣,露出了雪发身影,岿然倒地。

蓝发瞬步扶住了他:“你终于练成了森罗影的绝对防御‘雏菊放’,连天云九级也没破呢。”

雪发强撑起来,推开其手:“不要开玩笑了,比清大哥,我之所以能抵挡是因为你还没有用银翼。”

赭比清一笑:“阿默就这么在乎这种事吗?”

海默无答,站了起来:“比清大哥要练成天云则宗十级了吗?”

赭比清:“现在只有些眉目,具体的还要详细揣摩,毕竟天云十级不也是每一个鹰族继承者都能炼成的。”

海默:“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比清大哥比试了。”

“为什么?”

海默目投远处:“我不能总让比清大哥帮我试剑,等比清大哥成了亲,大嫂会担心的。”

赭比清无答。

“好好照顾她,既然楚选择的是你。”海默口出此言,生硬,却合情合理。

“嗯。”赭比清无需多言,几百年之情已尽融其中。

赭比清婚礼上,海默代其痛饮,一张嘴挡下数杯,来者不拒。他道,婚夜良辰,新郎不可醉。然,当海默烂醉如泥时,是赭比清和颛孙楚将海默扶之新婚房内,帮其醒酒,夫妇俩坐守一夜。有时候就是这样,某时遇某人,叫你该恨想恨却怎么都恨不起来。次日海默醒来,未留只字片语就动身离去。但他明白,余生慢慢,命运多舛,他怕是和赭比清这个男人永远脱不了干系了。

三百年后。

“干爹!你教我新的森罗影吧,三级太简单了,我看一遍就会了呢。”一小孩子兴奋跑入,手拿一柄桐木剑直嚷嚷道。

正值海默在书房作画,抬头,微笑:“这么快就学会了,我们的小海真是个天才呢!”

赭小海难抑其得意:“当然了,像狼族那个小舅舅,明明比我大整整两百岁,又是狼族直系,学起闪灵体术来却比我还慢,我只要再练习几个月,肯定能超过他。”

海默爱怜地扶其头:“你想学的还真多,干爹马上就来教你。”

“嗯!”赭小海一脸期待。

“咦?干爹,你在画什么?”赭小海的脑袋努力凑到案几上,尽管他的个头相对高大的案几高不了几分。

海默将他抱到了腿上,“你看看。”

纸上,一张赭小海近图,他用手指向前方,表情天真惊喜,海默半蹲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面露微笑。远处遥见赭比清夫妇。

“这是去年海伊莲妹妹出生时,我们去看月湿树的情景。”

“嗯。”

赭小海扫视书房,到处铺有画纸,画中必不可缺的角色正是他,“干爹,你画我这么多画干什么?从我出生一直到现在,每年都要画几张,这里都挂不下了。”

“为了见证你成长的一点一滴啊。干爹希望把完整的你记录下来。”

小海咯咯地笑了:“那,干爹,你也教我画吧,我也要记录干爹的一点一滴。”

“小海,你又来烦干爹了。”赭比清夫妇和颛孙本走了进来。

“才没有,我是在叫干爹教我画画。”

“好了,小海,到妈妈这儿来,妈妈教你和舅舅练闪灵体术好不好?”

赭小海嘴一厥:“我才不要和一招要练上半天的笨蛋他一起学呢!”

颛孙本一触即发:“你说谁是笨蛋,我才不要和你这种永远长不高的矮个子在一起练剑才是!”

赭小海亦怒:“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个子矮了!”瞬即,小海转体到颛孙面前,一脚踹去:“我今天就用你们狼族的体术来教训你!”

“你敢!”颛孙本边说边跑向外面。

“小海,那是你舅舅,不得无礼!”颛孙楚跟着追了出去。

赭比清、海默则是一副微笑。

“你那个小舅子还是个大小孩。”

“他们感情很好啊!”

“嗯。”

“小海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他每次来了都不想回去,比起我这个亲爹,他好像更喜欢你呢。”

海默沉默着,很享受地遥想:世上最纠结的痛苦莫过于自己所爱的女人嫁给了一个对自己好得怎么都恨不起来的对象,而小海的降临似乎平衡了这一切,纠结、痛苦、尴尬,消而不覆,他与海默是一种超越弥补的安慰,这似乎更让海默联想到自己小时候的赭达鱼,原来扮演一个非父胜父的角色是一种自我治愈的温馨感觉。

“小海每次在这儿一住就是半年,他爷爷该想他了吧。”

“的确,过几天,父亲大人就会来,不过这次恐怕不光光是为了小海。”

海默一沉,与赭比清对望了一下,他们眼中有种不期而遇的预感。

“爷爷,!”赭小海飞奔而去。

“来!爷爷抱抱。”赭达鱼将赭小海抱起,而后又放下,“小海有没有长高啊?让爷爷看看。”

小海之喜瞬变羞愧。

“哈,小海一点都没变啊,等再过几年海伊莲妹妹长大了你还是个小不点,那怎么办?”

“才不会呢!再过几年我就会进入成熟变身了,到时候长得像干爹那么高。”

“你干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变身成年了,我看你永远都别想长高了!”

“哼!爷爷真坏!你等着好了,我一定会长得比干爹还高!我还要像爸爸那样练成十级天云。”小海撅着嘴跑开了。

海沙华缓缓道:“鹰族向来早熟,这孩子都三百年了还没变身,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赭达鱼向来玩世不恭:“再强的妖也不能样样精通啊,就像我,聪明又英俊,亲切又潇洒,上天就开了点玩笑,给了我一双鱼泡眼,鱼鳍手,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上天又给了我们鹰族一个霸占狼族体术的机会那就更机不可失了,头脑要简单,四肢要精华,脾气要狂躁,再加上一张欺世瞒人的娃娃脸,微观缩型的尺寸当然非他莫属了,再说我们鹰族的海拔几千年都一致得可怕,自然需要个低谷,来点起伏,弄点波澜……”

“好了,老顽童,是时候谈正事了。”海几然到了不得不打断他时候,“你上了趟骨辰岛,结果如何?”

“结果是完。”赭达鱼两手一摊。

“完?什么完了?”

“什么都完了。”一副孩子腔,千年后或许那是种象征。

海几然脸色陡变,向海默、赭比清使了使眼色。他俩明白其意,退了出去。

“你师父去世了?”

赭达鱼陡变严肃而伤感,许久才道:“师父病死了,骨辰岛被他烧了。”

“那妖指环呢和骨辰岛呢?”

“他死得时候问我是要幽辰幻还是妖指环,我说两个都不要,结果他还是把指环扔给了我,自己抱着幽辰幻的秘籍烧死了。”

海几然喟叹:“你明明知道师父的遗愿是想把妖王指环传给你,你怎么就不能了却他的心愿呢?”

赭达鱼无所谓地摇摇头:“指环有什么好?我倒还想拿了幽辰幻找到师父的传人,将他独创的无二武学传承下去。”

“你当真不想当妖王?”

赭达鱼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妖指环只认定你们鹰族当妖王,你师父是违反了妖指环的认可而当上妖王的第一人,历史不会容忍第二个。”

“是啊,妖指环它是个老怪物,世世代代只等着吸我们鹰族的血。”

“可你不知道吗?如果你阻止它吸食你的血,它反而会吸食更多妖族的血。”

赭达鱼又无言,许久,“谁知道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我那个可爱的师弟,他可是我师父唯一的血脉。”

海几然叹气:“指环呢?”

赭达鱼:“指环能随随便便载在身上吗?当然是放在一个秘密又安全的位置啰!”

海几然陷入良思,忧愁,是挥之不去的脸色。

平地,远处,颛孙楚在教其子其弟习体术。

师公应该是去世了,一年前他就病入膏肓了。”

“能独创幽辰幻这样绝世的武学者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嗯。只可惜幽辰幻对血统的界限要求太高,但师公唯一的儿子又下落不明,看来幽辰幻注定要失传了。”

“陨落的末端是开始。”海默不经意地插了一句。

赭比清不说话,心绷,似一把弦,钢且紧,唯恐阿默去主动弹其音。

两者都心知肚明,一代妖王的陨落意味着另一代的诞生,鹰族弑父的诅咒是世世代代抹不去的梦魇。显然,当今妖王之位非赭达鱼莫属,然赭比清,十级天云则宗的持有者,鹰族历代武学的最高峰,连其父也遥不可及,似乎其能力已注定其弑父的命运。全妖界现在都死死默默地盯着赭达鱼的选择。

“颛孙本,天生笨,九年学,十年会!”

“你说什么?住口!”

“颛孙本,天生笨!”

“哼!赭小海,长得矮,十年不到短剑长,百年千年一个样!”

“行了,小海,他是你舅舅,住口!”

“我才不要一个比我笨那么多的舅舅!”

“你以为我愿意认一个小不点当侄儿?”

“好了你们,小海,你到旁边去把刚才学的复习一下,让妈妈再教舅舅一遍。”

“哼,那种东西还用再看第二遍吗?妈妈,我找干爹学画画去了。”

“走了好,不要再来烦我修行了!”颛孙本不忘嘴硬。

“干爹,爸爸,我练成闪灵体术七级了。”赭小海一头扑进了海默的怀里。

“这么快?真的学会了吗?”

“很快吗?我向来都是看一遍都不放过,还想学什么?”

“嗯,我还想学画画。”

“好,走,我们上书房,干爹这就教你。”海默转身将小海抱起。

赭比清微笑:“阿默,你太宠爱这孩子了。”

重山之巅,巍峨,烟渺。

妖王驾崩,天下恸,新王不立,天下乱。赭达鱼恐弑父之咒,推辞妖王之位传言,如同一股飓风席卷妖界大陆。王位花落谁家,鹿死谁手?一时间风临雨骤。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妖王之位多少年被鹰族承包,羡红了多少双欲眼权睁,上界妖王的继位振奋了多少急流勇退者。首位除鹰、海家的异姓妖族继位点燃了整个妖界的挑战鹰族权威、摆脱鹰族统治的熊熊希望,妖王虽已故,但他在嫉煞了鹰族的妖界被推崇到高乎神的位置。虽然,这种传言加速了妖界野心的膨胀,他们万分想把上界妖王的神话传承下去,他们以为,鹰族统治的时期终于结束了。

重山之巅,群妖雄聚,烟袅挡不住杀气,杀气在一片肃穆中静谧。

谁都不愿第一个开口,谁都期待着另一个“谁”早就开口。不可避免的一战,城府已在厮杀。

孤介、百魅、魑魅、望非等妖之虚族占了大半,实族部狮、象、犬等在静眼旁观,另一些蛇族、狐族、鼠、兔之辈也为其依附的强族来助阵。妖气的迷障致使重山百无一人、灵、弱妖族等族近之,他们谁也不会笨到为见证而牺牲。

重山上空飘忽的云正慢慢遮掩着紧张的湿润,剑法怒张的弦音正搭建着每一妖族的敏感。

“哎!——”百魅康打了一个哈欠:“鹰族长赭达鱼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

众妖好容易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嘴肯发出声音了。那种死寂实在是压抑得可怕,但他们又马上警惕了起来。实族害怕虚族放冷箭、施幻术,所以他们要保持意志力的高度聚焦。而虚族之间也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可能被他族操控。

“这鹰族没个答话,海家怎么也不见个踪影?”

“哼,海家什么时候来参加过这种聚会,不明知故问吗?”

“贵族就这么确定海家一直都会风吹不动吗?”

“动又怎么样?不动又怎么样?”

已经有两族开始斗气,不过这对于主题的内容显然不痛不痒。

这时,孤介族长上前一步,示意安静,平息了几段无关紧要的插曲,“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遮遮掩掩,想必已有的传闻已不需要我多言,鹰族长赭达鱼未到,也足以证明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先王已世,未留只字片语,子嗣失踪,鹰族长不受,海家又脱俗不碰尘,所以妖王之位悬而未决。但要接不可一日无王,这是铁的事实和真相,所以今天大家聚于此处,说明我们的心意不谋而合,今天,我们就是要诞生一位受百妖推崇、万民信赖的新任妖王。孤介不才,斗胆当众妖之面第一个推荐百魅族长,妖法雄厚,门第兴旺,聪智敏达,有领者之风,王者之气,依孤介看来,百魅族长是妖王的最佳候选者。”

孤介倒是先下手为强,将一块烫手山芋率先抛给了百魅。百魅此时显得很被动:“孤介族长过奖了,其实众所周知,鄙族一直崇拜海家的单薄超然、修身养性,今天来此也是受了海家大老爷之托作个旁证而已,妖王之类的事情在下无意介入。”

孤介故作惋惜:“百魅族长实在过于清高寡欲了,有如此之才却吝惜投身世俗,实在是妖界的遗憾,既然如此,那能堪任如此重任者就非望非族莫属了。”

望非族长对于孤介族长故作矫情的态度很不满:孤介虽是继赭、海两家的第一强族,但妖王指环未到,孤介能不能被王指环认可还是未知数,他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地操纵,他越是理所当然地指望得到众妖的推崇,望非族就越是不买他的账,于是望非族长道:“妖王由谁来担当,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了事的,这种事情应该有正规的选拔和严格的公证。”

百魅也说话了:“没错!海老爷就是任命我来当见证和公证的,按常规,妖王之位应该由比武和公选两方面来决定。”

百魅的话引来一片赞同。

孤介不屑地冷笑道:“这种方式自然没有争议,但如果要公选就应该由大家来见证,而不是要让百魅族长单挑重担。”

百魅暗哼一声:“孤介族长误会了,鄙族哪敢取代众多强族之位独占见证权,在下说了,无意介入,只是旁证而已。”

孤介心里暗暗笑道:“这哪是一副毫无介意的样子,分明是想等着众妖互斗暗伤之后,坐收渔利,如此的假意伪装还打着海家的幌子,真是没胆没量。但他表面上反倒一笑:“既然如此,那无需赘言了,各路豪杰尽施本领,八方英雄各显神通,我们一定要推选出才略有谋、武道服众位的新任英明君主来。好,谁先来。”

用一般的思维来说,最先出场的往往是最安全的,就目前形式而言,王之位落入实族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又不得不来参加,这是审时度势和随机取巧的最佳时机,这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和在同族同类中的妖界地位和声誉,所以他们的成败并不重要。相反,越早出场就越显得安全,虎族和豹族显然都是周全考虑的识时务者。

两族代表一上场就把驾驶摆得很开,这边豹吟完,那边虎啸,一时间弄得重山云破石开、风摇叶飒,但一出手,却像棉花糖一言堂粘来黏去,蜻蜓点水般抡回绕圈。众知,虎、豹两族一直是鹰族的左臂右膀,曾是一个战壕的队友,也是曾经的亲家。两家的攻势也似疾如风、闪如霞、立如林、闻如钟而驰名遐迩,即使是从来没见过虎、豹招式的旁观者也不可能从现在的场景中看出了一定一点风、霆、林、钟的特点。

这两方面都没有表现出想赢的念头,都想把下一站的厮杀留给对方。昔日的雄岸大族也沦到今日演双簧的小丑角色,在场的无不鄙夷不止。

突然,豹族毛发贲奋,一声怒吼,似雷霆狂叫,口中如含旭日,惊破寰宇,一道“豹啸穿”风驰电掣滚雷疾来,虎族亦啸长鸣,星移猛步,掌风帷幄,一迹“虎吟弋”铁浩卷帙覆去,两两交汇,山崩石裂,重山之巅一时间云滚雾散,下起了石雨,周边,山腰山脚观察的边缘弱族皆逃离四窜,抱头缩脑,倒地踩踏者,挣扎嘶叫,被石击中者,厉声凄惨,受掌力所伤者,飞落下滚,连带卷上一路的受害者,皆当场毙命……推赶声、惊恐者、爆破音,糅杂一体,交奏重山历史时刻破烂壮阔的前奏,笑涛沿山脉一系触伸远辽……

“真的可以不管吗?”海几然找遍了屋子,终于找到了蹲于角落的赭达鱼。

光映着灰照亮他的鬓角,花白,他却不算老。他手中握着一个木鱼,静静地握着。

“我在问你话。”

赭达鱼像从梦的遥远中走出来:“吃饭的时间到了?”

“咣!”海几然出去了。

“父亲!”“海伯!”海沙华、海默、赭比清、赭微同时围了上来。

海几然没有留步,什么话也没说地走了。

重山从脚到头地爬了出去,平静过后,雾又掩盖了上去,风吹过腐和腥的弥漫。虎、豹各被族人馋了过去。

魑魅一拍而起:“无惧族长,你们到底是来选新王还是来捣乱的,懂不懂旁观不语的原则,竟然对虎豹两族施幻术!难道不制造混乱你们就不会称心如意吗?”

无惧一副无惧样:“魑魅族长,您还真是事后英明,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们施幻术了?不过我还真是要感谢那位族长,虎、豹两族演双簧,把我们当小孩骗呢,这下好了,其他闲杂人等也全散了。”

魑魅:“你混账!竟这样草菅性命!这是整个妖族的事……”

“安静!”孤介、百魅同时出口,制止了又一场的口角恶战,两族长意念中的恶战却从未停过,这关乎到自身的威性,两族自然谁都不甘落后。

“这场比武到此结束……”

“没错,大家没必要再追究了……”

“下面来举行下一场,哪位英豪当仁不让啊?”

这两位族长一抢一搭地抛出了一个问号,却久久无人敢接。

突然,有声音喘出:“我们拥护百魅族长为妖王!”

有一种声音接了过来:“对,百魅族长为妖王,百魅妖王!”

另一片声音不甘示弱:“我们拥护孤介族长为妖王!”

两股声音开始互咬。

孤介充满深意地看着百魅族长,挥了挥手:“大家稍安勿躁,这次选举妖王非同小可,本族受……”

“啊!”一声厉叫湮过百魅的声音,魑魅捂着右眼,痛苦在地扭曲。

“无惧族,真卑鄙!竟敢对我们族长放暗箭!来啊,灭了无惧族!为族长报仇!”

无惧族和魑魅族率先一开打,局面立马陷入一锅粥,百魅族长刚想控制。“唰!”地一声,孤介族长的剑离他只有一公分。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

漫天的金戈,满地的惨烈,天与地之间回荡的诡异或许只有一张纸的厚度和翻过一张纸的时间,在一支笔的俯瞰下,一个字可以就打包了一打生命,时空是个大到无休止的凸透镜,将远古上千年、下万年远到大虚终于一点的始末都焦距再焦距,精华再精华,最终凝成未来无知中某一眼眶的长宽。眼瞳灵溜溜地向右转一毫米,远古就向右扩张一万米,不断地血溅横飞,不断地惨叫凄厉,每一把刀都不一样,每一种生物都在弱肉强食中挥动着丑陋的力量。眼瞳再灵溜溜地向后退一毫米,远古就向前重叠变更了一万年,一样是流血,一样是杀戮,变化得是角色和角色的血液里不朽的因子。灵溜溜的眼球不断地向后退、向后退,凸透镜折射的边缘不断向前推、向前推,最终汇聚于远古太虚折荒中的一点,从那一点起始,到凸透镜这边视网膜上一点落定,几亿兆光子家族无休止地贡献,成就了中间上无限、下无限却老套地重复着死亡的新生。因此,下结论,时空是个巨蟒却精细的梭。而历史的中断,重山之巅的此刻,因是历史血流中太阳永远定格在正午的时刻,粼粼然不可忽视的光是长河不可磨灭的光辉的耻辱。

临危于漫天的嘶叫慌乱中而不乱者必是强者,临危于满目剑挥尸飞血散的残酷而屹立到最后的必是胜者。孤介和百魅就这样对决着,似乎周围只是画上的背景,彼此只在彼此眼中。

一片沉默,一沉深且短的忧思。

“我去。”赭比清拿剑而出,被赭微、海默挡下。

“大哥,你别冲动,你还有小海和嫂子。”赭微恳切道。

海默提着剑就往外走。

“阿默!”海默又被海沙华拉住。

海沙华:“你们谁都别争了,听我说。”他叹了一口气:“阿默,在我们几个兄弟中,你最小,不可去。比清,你武功最高,但成家最早,孩子也这么大了,你不可去。所以这次既然赭世伯情绪低落,重山之战又危在旦夕,我作为赭、海两家最大的长男,决定我好饿微前去制止,阿默和比清留守此地。”

“不行!”其余三个同时脱口而出。

赭微:“海大哥,你也有妻女,伊莲尚在襁褓,怎么能离得开你,要去也是我一个前往。”

海默:“没错,海家不能没有大哥,应该是由我和微一起去。”

赭比清:“你们都别争了,你们谁也不用去!你们是不明白自己的实力还是低估了我的实力,天云则宗十级鹰族蓝瞳,太系银翼,你们没有留给我当仁不让的期望就已经侮辱了我,你们还想把我侮辱到什么时候?”

这句伤人话出自恭谦儒雅的赭大哥分明意图是想把他们气走,但他们丝毫不买账!

“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最不应该去的,父亲大人为什么迟迟不接妖王之位。你想用天云则宗干什么?把重山杀得干干净净吗?你别忘了,他们是在选妖王,你去了又怎么样?除非你说你要当妖王!”赭微一句话把赭比清挡了回去。

赭微、海沙华、海默又开始争论不休。

“别吵了!”海几然出现了,“你们谁都别争了,我去。”

海沙华:“父亲,赭世伯还是不肯出来吗?”

海几然摇摇头。

海沙华:“父亲,让我去吧,你是海家二十三代独子,你不能离开海家。”

海几然拍了拍海沙华的肩膀:“从今以后,你就是海家二十四代当家了、我这次去大不了就接过妖王的位置,做海家史上的第五代妖王,海家交给你们,我放心。”

海沙华极力劝阻:“父亲大人,不可以这样,海家的单传之子必须留守海土,史上的四位妖王之所以出自海家那是因为他们兄弟众多啊。”

海几然显然去意已决。

海默站了出来,轻声而坚决地说:“父亲,让孩儿随您一同。”

海几然望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半恳求半命令的眼神非常像他,长子海沙华多类母亲,温厚善良,而次子阿默则更像自己,博到冷,寂而慧。他轻喟一声,点了点头。

赭微也凑了上来,“海世伯,我也请往。”

海几然道:“不用了,这里比我更需要你,你大哥和父亲需要你的冷静来调制。记住,一定要和沙华守好家业,以防他族来抢夺王指环和乘虚入侵,还有,看好你的父亲和大哥。”最后一句话是用唇语送到赭微的眼睛里的,赭微显然明白他的意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剑家之尊为赭,体术之长为颛孙,而将虚幻实体结合的最好的乃以海家为首之虚族。

实与实相斗多交肉搏,剑拼,实与虚亦然,由海家初生之态衍化而成,本最初汇聚爱恨利欲哀苦乐七种族,耳后成态不稳定又分离出不计其数的分支族,然其力犹如情绪之物,相生相克,互依互敌,生并死,乐并痛,爱即恨,恨可失。故虚族之力本应知己知彼,一物降一物,但实体化后本来分离的情思之族又有了自身的情思,而控虚之根本在于意,于是各族就开始了自身的修炼与发展,最终积累成分的强者脱颖出了孤介与百魅。

百魅闭目,如魅般幻象,他原原本本的肉体像是从炊烟里吹出来的,慢慢地飘忽上空,如烟如沙,似风似雾,依稀可见一阵薄影。

孤介瞪圆大眼,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他的手像融化般,变形变软,如液体般随重心下坠,一滴,缓缓地,滴到地上,“嘶”地一声,立即变幻出虺的形态,然后,二滴、三滴,越滴越快,无数只虺不择地地窜出来,滔滔。汩汩,大有呈虺海之状,波涛汹涌地奔向百魅之处。那股似烟似缕的薄影依旧不紧不慢、缓缓地形成一支遮天之手状,“啾”地将所有的虺们,连同孤介扼住咽喉。宛若一个欲喷的火山口盖住了盖子,口吐信子翻滚着的蛇身沸腾着毒液的粘稠,新生的瘴气腾腾而上。而上空却刚好是一篇清澈的沙白,飘忽着一种田园味的恬静,忽左忽右,时上时下,潮湿而明练。

一缕如沙轻烟缓缓地勒紧了孤介的咽喉,越来越紧,仿佛听见了骨骼裂碎的声音。

孤介昏昏沉沉,他明白百魅先发制人,已将他拖入其幻术中窒息不得,四肢皆运不了气,但他脑子很清晰,再这样下去他非窒息不可……

虚族之力在于意,意无形而力有形,以无形而控有形。意不断,力不亡,孤介集中精力将自身虚神化为“石”,风带不动石,雾侵不了石,石坚毅挺。陡然间,奔腾的虺海瞬间石化,连同孤介本尊,俨成一尊石雕,风雨不催,孤立傲世。百魅见状,雾气凝聚,形成一柄巨冰刀,锋刃可斩水破天,刀身几经周转欲罢不能。孤介迅速实化肉身,他的右手像网状的稠液黏住了百魅化身的冰刀,左手出,拳狮斩风而驰,其势其态不亚于虎狮拳。

只听“轰”然喷响,冰刀粉饰漫天一片,而即“倏”地液化,集于一体,露出了百魅本尊,口喘嘘嘘和嘴角的一游丝血显示了他刚才的败绩。

孤介胜利的得意维持了一秒就陡然僵住,他刚才持住冰刀的右手像朽木般腐蚀到了肩部,而后又迅速没到了胸口,像萎靡的藤蔓。

孤介、百魅本是互生互克的一对,独与众,刚与柔,估计两位再战一百年也改变不了两败俱伤的落幕。

周围金戈铁枪的声响,血战泪横的嘶叫都不及这两者之间静止的猎猎。

静谧,静得很死。甚至这两者之间的眼神都在对方的眼神中死去。

百魅按住胸口,定了定神,左手五指撑于地上,犹如下扎的树根,他的脸部拧于一团,口张如盆,经爆凸起,天长啸,天地飓风陡起,拔树摧林,混混然皆不可视,山巅混战的群体皆岌岌可危,用全部功力定身自保,衣袂如浪涌,刀器皆卷天而翔。

孤介嘴角一哼,左手一挥,将右臂斩下,连肩头都削掉下来了大半个,那断口不断地下滴黑色粘稠物,突然如决堤之洪,奔出了规模更大的虺海洋,这群虺们不同于先前,额头上都印有孤介的印记,如箭如梭,如绳如弓,疾如风,灵如水,却又汇聚成一道黑波,有聚众之力、单个之活,不畏飓风之势压倒性地射涌向百魅。百魅“啊”地长啸,从地上陡喷一道白光,若欲燃鬼焰,地火喷浆!

如果这两击两两作用,整个重山将会毁于悲壮的一旦。两击行走之实,突然,漂进了几闪绿光……

“唰”地一下,就像在风雨雷电的画上刷了一道白,比一瞬更短,飓风、激烈、嘶叫、辉蒙、白光、地火、黑浪、虺海,一下子都没了。

接下来的声响,便是卷于半空的树木、刀器、衣袂、残肢纷纷下落的声响,还有这块、那块血管汩汩流血的声音。

百魅空洞的姿势,孤介惊愕的眼神,众妖定格不知还能否动颤的身体,被血染得深浅不一的湿土地,和挂在树上,横于四野,遍布的乱七八杂的那些钢与血随意组合的尸体,像一副巨大、凝重的浮雕印刻在重山之巅的此刻,腐腥冲天。却又有别扭生硬的清晰与干净,云雾还来不及适应性地合拢,阳光似乎在近距离的斜照,光落在海几然的睫毛上,生灵,百种生灵,涂炭过的和正在涂炭的生灵都落在了海几然的眼眶里。

百魅、孤介拖着力气耗尽的空躯残喘着,整个重山在残喘。

海几然轻描淡写地将右手的无影剑收入剑鞘,声音像指尖随意挥洒在弦末端,袅远旷达。他将剑递于海默接住,侧身弯下腰,轻扶着一株被血浸溅,被剑蹂砺的月见草,眉宇间的淡忧牵动着嘴角的喃喃:“花儿们都哭了。”海几然的发色、眼瞳、皮肤都变得苍白。

说血统的特殊除了混血儿恐怕就是海家了。昔日,海家是超出七情六欲之外的虚族,他们是至虚一族。发色、皮肤、血统、眼瞳都会随个体情绪运功情况或年长程度而变化,由于是至虚的自然之主,博爱是他们灵魂的主色。

百魅迫不及待地想让海几然来控制局面:“海老爷,您来了……”他的一句“赭达鱼阁下呢?”却怎么也没问出话来。

谁都知道海家单系独子肩负着守护家族的重任,不能离开海家,所以只要赭达鱼不出现,海几然来也是枉然。孤介“哼”了一声:“海老爷是来送妖指环的吧。”

海几然轻扶着月见草,全然不理会。

海默上前一步:“孤介族长以为你们中会有资格取得妖指环王象的认同吗?”

孤介冷冷一笑:“二少爷严重了,在下惭愧,不过有没有妖指环都无所谓,上界妖王陛下不就没得到指环的认同就登上王座了吗?”

“已故陛下有举世无双的幽辰幻,独创妖界武学四巅峰之一,你们有吗?”

“在下虽不才,但放眼当今,鹰王不现,海家不受,家不可一日无主,妖界不可一日无王,这是铁铮铮的定律,难道尊海氏有什么更佳的方案来推举群妖之王吗?”

“海家不受?孤介族长什么时候规定海家非要不受了?”

孤介一怔:“海老爷是二十三代海氏独子,他受了妖王,海家怎么办?”

“海家该怎么办好像不需要孤介族长操心吧。”

海几然制止了海默,将目光落在了孤介身上,孤介对虚族至尊心存胆怯,急忙躲闪。

“我已经不是海氏当家了,因为二十四代当家族长已由我少子继承。”

海默连同孤介、百魅同时一怔,海默回想到先前父亲不是把族长之位传给大哥了吗?他心中一惊,明白了父亲,为什么独独带他一个来此地的目的。孤介、百魅同时暗想不可能,海二少还太年轻,短短五百年的妖龄是违法常规八百年族长之龄的惯例的,更何况他还未婚娶。但如果可能,那就足以说明海几然的决心。

“既然是选举妖王,那按惯例,我也来参加,你们有谁打算和我比试?”

应答的是一阵沉默,沉默中清晰可辨百魅充满笑意地看着孤介。孤介才侧转身,将自己的无奈和不甘的愤恨遮盖了起来。

海几然显然在矛盾中忧愁,他希望有谁反对,但又不希望有谁反对,他望着重山远处来路的一片空白,只能沉沉一叹。

“那好,既然无人反对,在下……”

“谁说无人反对了!”这一声朗朗似戏语在气流的飘忽中传达得空明清澈。

是赭达鱼,他的蓝发恨滑稽地纠缠于一体,使他的脑袋更类一个鱼头,他像他孙儿小海一样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是一张苍老的娃娃脸,依旧玩世不恭的老不正经样。

海几然的脸色、发色、瞳色将先喜后忧的情绪表现得五彩纷呈。众妖的希望才彻底变得绝望。

“赭世伯。”海默一副“你怎么来了。”的问题已送到了赭达鱼的蓝瞳里。

赭达鱼吸了吸鼻子,亮出了他手指上的妖指环,似乎还不太适应这里的阴冷,“老家伙,跑这么快,我说吃完饭再来的,你一下都不等我。”

众妖沉默。

实族率先跪下:“恭迎二十四代妖王,新妖王岁与日长。”

虚族在沉默……

海几然单腿跪下,海默紧跟着跪下,“拜见新妖王。”百魅等族跪下……

孤介族站着沉默……

妖指环像一只闪着魅光的星眼,它慢慢地、慢慢地发光很萧索的绿,那种绿似毒气一般先是慢慢慢慢地释放,然后倏地一下覆盖了整个重山。

孤介仰天一啸,狂笑声向空中吐着鬼气。

“什么妖指环?什么鹰族?徒有虚名之族!赭达鱼,你长子天云十级继承者,你当真以为你逃得过鹰族弑父的诅咒吗?”孤介抛下此等诳语,连海几然都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这时整个重山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绿。

赭达鱼也仰天狂笑,他的银翼倏地展开:“真不识好歹,蚍蜉撼树!”完全脱离了他平日的孩子调和调侃。

海几然惊恐地望着赭达鱼,在他以为赭达鱼也疯了的那一秒,他捕捉到了赭达鱼鹰眼中的绿!

整个重山的眼睛都变成了绿色,然后,又是一场厮杀。那是一场不分种族、不分亲缘和关系的厮杀,子杀父,兄弑弟……没有战友,除了自己,甚至没有意识。

海默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恍惚如思:“父亲,这是怎么了?”

海几然的思维似乎已不再当下:“咒,他们中了咒,我们是超脱的至虚,不会被欲咒所惑,指环!是妖王指环!”

海默看见他父亲跑了过去,他只得去一个一个地阻止,“别打了!别打了!……”

仿佛他们没有听觉,没有痛觉,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将刀刃插进周旁活体温暖的胸膛。重山之巅又开始血溅肢飞,飞起的残骸、头颅像被一个狂妄的艺术家愤世地喷洒着红漆。

“达鱼!快把妖王指环摘下来!”两把剑“哐当”相交。

“挡我者死!”一招天云则宗将海几然弹开,但他分明从赭达鱼紧锁之眉中读到了“太晚了”的悲壮。

海几然没有片刻犹豫,一串绿芒。从脚下串出,分解成数道绿柱,一把无影剑柄生出无数滕杖,海几然口中一喝:“缚!”重山之巅数千万妖皆被藤缚灼于身,包括赭达鱼。守护比破坏更艰难,海几然和赭达鱼都是自家妖术九级继承者,就算平时,海几然使用全力能缚住赭达鱼一个已相当勉强,更何况此刻的数千名强妖,但海几然,他现在依旧能缚住赭达鱼,是因为他和他一样在反抗寄存于心的应咒。

海默眼看父亲支撑不住,就要赶过去相助。

“别过来!”海几然喝住了他,他的手已开始麻痹,他深知如果众妖一起反抗,千藤爆破的后果。“默,别过来!海家就托付给你了!”海几然双手并用,全力嘶喊,从他嘴里、手腕衍生出一道道绿光,灼目暗日,“嘭”地爆破如海底火山,将重山之地推成卷土滔浪,滚滚沙尘惊堪云高,更新所有。

一粒沙飘忽,飘忽到天际能有多远?又能飘忽多少秒的距离,多少秒之后,它还是要回到地上。无数沙浪飘忽卷卷之后也还是要回到地上,因它们始终是沙,是大地的浪子。但多远究竟是多远,多久究竟是多久,多远的弥天尘,多久的沙幕遮,才能改革世界的面貌。

但,不远也不久,只狂沙乱舞到谢幕的时间,海默的世界改变了……

孤介从土灰里爬出来,第一眼看到……百魅从土灰里爬出来,第一眼看到……虎、狮、豹等从土灰里爬出来,第一眼看到……海默从土灰里爬出来,第一眼看到……和他们一样惊恐的赭达鱼的眼睛,蓝瞳……

赭达鱼手中一阵温暖,那是海几然的手、赭达鱼的剑上一阵温暖,那是海几然的血……血从海几然心边上的刀口顺着刀刃逆流到了赭达鱼右手无名指的指环上,指环暗了诡绿,鹰眼又是蓝瞳。

海几然带着垂死之笑:“达鱼啊,我们认识了一千年,你说过要像你父亲……”然后,他轰然倒地。

“父亲!”海默冲上前,拼命摇着海几然:“父亲!父亲!”然后他又死死地盯着赭达鱼:“你杀了我父亲!你杀了我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赭达鱼颓废地倒地,他面对着海默仇恨地质问,冷冷地、缓缓地说了句:“王,这就是新王的代价。”

海默停住了他的摇晃,愣住了,他慢慢地放开抓住赭达鱼的手,猛地起身抛开了。

望着海默的背影,赭达鱼含泪。

海默跑着跑着,气像是喘断了,他似乎又跑回了五百年前,他刚出生十年,也是这样气喘呼呼地从海家逃跑。

他是半妖,母亲是人类,而且还是出身低微的人类。他不像大哥海沙华有个娴熟高贵的妖族母亲。他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后就黯然去世。他在生长过程汇总越来越明显的海氏特征才使得他们父子相认,才使得他重新有个家。父亲是温柔的,他的妻子是娴熟的,大哥也是仁厚的,他也知道自己成年后就会完全妖化,但依旧躲不了杂言碎语的中伤,低微的母系,半妖的出身,使他在自卑的沉默中封闭,即使是他父亲也进不了他的内心。至到那个男人,赭达鱼走进了他的世界。他躲在角落里画画,对这个无意闯入的男子并不在意,对于他在自己面前恶意搞笑,张狂不恭的作法更是不加理会,直到他夺了他手中的笔,一直激怒他,他才注意到他的蓝瞳,至到父亲的介入,他才知道眼前这位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男人竟然是被阴谋多智的鹰族称为千古“智圣”的二十四代族长。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赭比清比自己足足年长两百岁,小儿子的年纪在他和他大哥之间。起初,他很怕这个赭叔叔,他总是想出一些光怪路异折磨自己失控,或哭或闹,后来他跟着赭比清大哥和海大哥学剑,也渐渐沉湎于自家剑术的修炼,比起海沙华的仁厚,他更有着继承海家孤傲脱俗的气质,显然,他将森罗影随着他的全妖化而练得炉火纯青。他也渐渐成了优秀的海氏后裔。他虽然依旧保持着幼时沉默的性格,但父亲,赭达鱼已被他当成足以信赖的两座靠山而时时依赖。

现在,远了,远了……一切都远了,儿时的自闭,现在的骄傲,赭叔叔,父亲……一切都变得遥无可及。“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赭世伯,你回来了。”海沙华围了上来。

“父亲。”赭比清、赭微围了上来。

赭达鱼神色恍惚而凝重。

“赭世伯,事情怎么样了,我父亲和二弟呢?”

赭达鱼没有说话,直愣愣地望着赭比清:“比清,你过来。”

跟过来的还有海沙华和赭微,他们在海家绕了很久,终于到了一个连海沙华也不知道的密室。“进去。”赭达鱼面如死灰地命令道。

年轻的三个面面相觑。

“父亲,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将大哥关禁闭,大哥他仁厚恭谨,绝对不会做出违背父亲大人的事的。”

“为了表达你的忠心,进去。”赭达鱼依旧面如死灰地命令道。

海沙华、赭微显得很激动,拼命地为赭比清抗争。

赭比清的蓝瞳炯炯地看着赭达鱼,没有受伤,没有惊异,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我明白了,遵命,父亲大人。”赭比清缓缓地走了进去,赭达鱼毫无犹豫地将门甩上,没有锁。

赭达鱼准备再来一个毫不犹豫地离开,“父亲!”门的另一边赭比清喊住了他。

赭达鱼的背影停住了。

赭比清悠悠地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有一丁点怨恨父亲大人的想法。”

赭达鱼的背影做了一个耸肩的姿势,走开了。

很多天过去了,海沙华隐约听说了重山之事,但他不相信,海默也未回。

可今天,海默回来了。

“阿默,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海沙华还未来得及问出只字片语,海默便冲到了赭达鱼面前。

海沙华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激动的海默,他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性,也跟随着他一起追到赭达鱼面前。

赭达鱼面对着盛怒的海默依旧无动于衷。

但是一到了赭达鱼面前,一面对那种有魔力的蓝瞳,海默的盛怒就变得无力起来。

“赭叔叔,我还是叫你一声赭叔叔,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你是中了应咒对不对?”

赭达鱼没有说话。

“求你了。”海默凑到赭达鱼跟前,眼中似乎燃着一丝希望和恳求的命令。

赭达鱼动了动蓝瞳,示意海沙华回避。海沙华走后,赭达鱼摆脱了往日的孩子气,慢慢地踱起了步子。

“阿默,你知道鹰族为什么要代代弑父吗?”赭达鱼亮出了右手的指环,“因为这个,这就是让鹰族代代弑父的原因。王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配得了,王不能有家人,不能有朋友,王只能有自我。王也很享受这份孤独,我父亲是我们鹰族的懦弱的耻辱,他为了阻止弟弟反戈父亲,结果两个都丧于他手,最后他将妖王抛给了他的贴身护卫,也就是我师父,自己消失了。我从小被师父收养,我没有父亲。而这个师父又多病死了,所以你父亲海几然几乎是我如父如兄的唯一亲人。而指环必须吸食他最为主人心痛的血汁才会满足的,你明白吗?”

他的这段话大部分不为海默所理解,但海默只明白了一点:“也就是说,你为了妖王之为而害死了我父亲?”

“不是我,是这指环,它需要这样的牺牲。”

“所以你就牺牲了?”

“所以我就牺牲了。”

赭达鱼看着海默的眼睛,赭达鱼毫不避讳海默的眼睛,赭达鱼甚至毫无愧色于海默的眼睛。

“你没必要说得那么绝情,我父亲好像说过你中了咒应,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赭达鱼耸耸肩,笑了:“真是个天真的孩子,你可以下去了,我新上任还需要做很多工作。”

海默依旧不死心:“你说王是孤独的,那你儿子,你儿子赭比清呢?”

赭达鱼:“这个不用你提醒,我已经将他囚禁了。”

海默看着赭达鱼的眼睛,那里面有陌生的蓝,他恐惧,他似乎认为那份陌生才是这位新王的本色,他跑开了。

他全然不理会海沙华,径直跑到赭比清面前,拉开门就直接闯入。

“赭大哥!赭大哥!赭达鱼杀了我父亲!他杀了我父亲,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赭比清面对这个神情恍惚的兄弟,依旧安详而恬淡:“阿默,冷静点,安静下来。”

“我很安静,我很冷静!我要报仇!我要找赭达鱼报仇!”

“阿默!你是现在是海氏最有资格的继承者,冷静下来,拿出你们海氏的风格来!”

“比清大哥。”抓住赭比清的那只手在发抖:“赭达鱼骗了我们!他全都骗了我们!他是智圣,他的演技谁都比不过,他其实是那种为了王位可以舍弃一切的独裁者,他今天为了夺王位不惜杀了我父亲,他明天就会为了保王位不惜杀了你,比清大哥,醒过来,你不要被他骗了!你们鹰族不是有弑父的应咒吗?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应咒应该由你来完成!”

海默拼命地摇着赭比清,赭比清无动于衷,缓缓地,海默停了,赭比清一字一顿地说:“阿默,该醒的是你。”

海默后退了,他不甘承认自己的绝望:“连你也不相信我?”

赭比清:“醒醒吧,阿默,仔细想想你心中的赭叔叔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就是那种无论受了多大的哭在我们面前依旧一笑了之的性格,他的演技的确很好,把如此依赖他的你都可以骗到仇恨他的地步。”

“那他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一个敷衍的理由都不给我,就任我这样滋生绝望的毒液来自我治愈?”绝望之后是死灰一样的平静,海默已不再激动。

“父亲这样做总有他自己的理由。”

海默看着赭比清激动的唇舌,他突然也觉得好陌生,原来所谓的友情,所谓的生死之交有时也会有那么远的距离。

海默明知没有结果,还是问了一句:“看来比清大哥是决心站在赭达鱼那边了?”

赭达鱼下了决心,海默也下了决心:“他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和他为敌,和你们为敌。”

赭比清:“我不会与你为敌的,我会阻止你的。”

海默直直接、地看着赭比清:“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像你和赭达鱼的这种角色!什么赭叔叔?什么大哥?什么如师如父?什么如兄如友?你们全是很伪善的家伙,明明抢了我心爱的女人,却还需要装作一副假情假意的善意,让我怎么都恨不起来,全天下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和处处压抑自己的家伙共处一室,但你让我怕忍了四、五百年,而且还要为不能堂而皇之恨你、嫉妒你、骂你的怨抑和自觉羞耻的自责中煎熬,你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如此折磨和扰乱我的生活?还有那个赭叔叔,即使他有什么苦意,他也该死!我最讨厌你们鹰族自以为可以承担一切又自命伟大的牺牲精神的那份自傲!赭叔叔,我要感谢他啊,他终于给了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和你们鹰族泾渭分明了,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痛恨你们鹰族了!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我们海家和你们鹰族从此一刀两断!而且我会好好地痛恨你们!父亲的仇我一定要讨回来!”说完,他风一样地消失了。

赭比清久久未定神,如在梦魇,喃喃道:“阿默……对不起。”

海默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他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听到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躺在地上,全身上下空空的,仿佛倾到了他多年沉默锁储存的心语。

躺下来的时候,天就格外压抑,全世界像只剩下你一个,云很白,云很近,海默没有气力了,伸手去挡太阳,手再近也挡不住太阳,于是他挡住了自己的眼。

不知他有没有睡,不知他过了多久。

远远地,耳旁似乎亮起了一记稚嫩:“妈妈,干爹在那儿呢,那是干爹!干爹——”

海默做了起来,面对欢呼雀跃过来的孩子,他的心复杂得要窒息,他甚至没有去接那双主动扑过来的细小结实的胳膊,他以无动于衷来回应他的不知所措。

“干爹,你看,这是你教我画的画,这是干爹,这是我,还有爸爸妈妈,那个是爷爷,还有……”小孩子没有觉察出海默的任何异样,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新作的兴奋中,期待着与干爹温柔的赞许。

颛孙楚觉到了海默,将小海拉到一旁:“小海,今天妈妈又教给舅舅新的体术了。”

“是吗?他有学会吗?”

“嗯!舅舅今天练得非常快呢。”

“我才不信呢。”小海的蓝瞳咕噜噜地一转:“他能练得有多快?嗯……那我去看看。干爹,我先走了。”小海的头脑真的一点也不像鹰族。

等小海走开了,颛孙楚关切地问道:“阿默,你是怎么了?这几天你们怎么都神秘兮兮的,比清去哪儿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海默一下子抓住了颛孙楚的手,颛孙楚一阵慌乱:“是,赭达鱼杀了我父亲,囚禁了赭比清,比清一点也不相信我,他们鹰族是一伙的,他们慢慢慢慢地吞噬我们海家,玩弄我们海家,取得了我们的信任和情义就将我们无情抛弃,他们背叛了我,楚,跟我走吧,我们带上小海,我们不管什么赭家、海家、王位、指环,楚,我们一起走吧,我不想让你受到他们的伤害。”

颛孙楚的完全被吓到了,她奋力挣脱了海默的手,连退几步:“默,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娇喘的双眼直直地质问海默。静止了几秒。

“默,你听我说,你先冷静点……你刚才说什么,公公他杀了海世伯,还囚禁了比清,这怎么可能呢?”

“我亲眼所见。”

“默,我知道这次可能两家经历了浩劫,但你一定要冷静,你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赭达鱼公公怎么可能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阿默,你再仔细想想……”

颛孙楚只顾自身耐心的劝教,全然不顾海默早已冷酷且残忍的眼神。

“阿默,你要干什么……”

海默一步一步向颛孙楚逼近,颛孙楚很害怕,她从未看过海默如此冰冷的眼神,但她喊不出声来,也迈不开腿,只能一步一步机械地后退。

“阿默……”

至到退到一大块的巨石,再全无退路。

海默一支手将巨石挥个粉碎,颛孙楚呼吸急促。

“就连你也不相信我?你们每一个每一个都一副谈空话的样子,抓着一堆空气对我谈信任,每一个都为那个男人开脱,可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像扔一块抹布一样丢弃我的吗?他连个理由都不屑于给我。”

“阿默,我不是……”

海默全身都压在了颛孙楚身上,“你曾经是我多么爱的女人,他们又曾经是我多信任和敬重的叔父和兄弟,现在呢?我明白了……全都是假的,你们全都是假的!”最后一个还未蹦出,他的唇已激烈地撞到颛孙楚的唇上、脸上、身上,他是相当冷冽和粗暴的!

“阿默!住手!住手!来人!阿……”颛孙楚抵制不了失去理智的海默和侵犯。

他撕破了楚的衣服,不顾一切地纵横下去,像决堤的洪兽,宣泄自己压抑多年的愤怒、嫉妒、仇恨……自从楚和比清结婚后,他也曾经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发泄自己这样的情感,但多少年多少年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爱着楚,赭、海四兄弟皆已孑然一身。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所念念不忘的是那种痛症的感觉,如今,他在报复!但他不知道要报复谁?赭达鱼?赭比清?还是楚?

他像坐在一条船上,蒙着眼睛,随水漂逐……“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幻苍崖云树……箭径酸风射眼,剑水染花腥……廊叶秋声……”

他一直漂啊漂啊……美到最后是破碎……

当海默清醒时,他看到了那至洁、无辜又绝望的胴体,他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谁干的?”他甚至怀疑刚才那个是不是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开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他只顾着跑啊跑啊,仿佛要把时间给跑回去……

“情人的血特别红,可染冰岛成玫瑰”

“情人的眼中刚映着情人,情人的眼

因过度仰望而变蓝,因无休止的流泪,

而更咸、更咸……”

“比活火山更强烈,比坟墓更深

爱情的磁场推到末日的边疆”

海默一直跑、一直跑,知道跑不动了,他喘息着,跪下,垂着头,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但报复感却一直囚禁了他的思想……

骗人的吧,那个不是他,不是他,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水,他需要水,水能冷冻和激灵他头脑的混乱,他这时候想睡,想瘫痪,想无穷无尽地混乱下去,他不要醒来。

突然,一支手拍到了他的肩头,海默像受惊的猛兽一样弹开。是赭微!

竟然是赭微!

赭微是在赭海两家四兄弟中走得最远的一个,他总是神神秘秘的一个人,跟在赭达鱼身后神出鬼没,海默总对他有一份无法消弭的警惕。

海默调整了呼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念过万般可能性。

赭微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旋即,他富有深意地笑了:“不愧是有着多年沉默冷酷的修行,干下了如此无耻肮脏的事还能这样镇定自若。”

海默眼一沉:“你看见了?”

赭微冷冷一笑:“是,我是看见了,看见了平日里的谦谦君子其实内心是怎么的压抑和变态!”

海默猛地抓住了赭微的衣领:“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赭微对海默的突出其来倒是一愣,旋即他又笑了:“后悔了吗?这么快就后悔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我还以为你的仇恨是很深远和坚定的。”

海默盯着赭微,绝对的静止:“赭、海两家有着九千年世交的两大名门如今注定要成分水岭了,赭达鱼是你的仇人,你又变成了赭比清的仇人,不是吗?”

海默松开了手,他注意到赭微用的是“赭达鱼”“赭比清”而不是“父亲”和“哥哥”。

赭微:“赭达鱼杀了你父亲,连个理由都懒得编给你,你想找赭比清合作,让他应验弑父之咒、而你报杀父之仇,但他却抛弃了你。”

海默沉默着。

赭微:“之后你又去找心仪的女人,但她也不相信你。于是,你把气都撒在她头上,你侮辱了她。”

海默沉默着。

“这一切发生还不到一个月,说来真有戏剧性。”

“看来你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演变。”

赭微耸耸肩,像极了赭达鱼:“鹰族有弑父诅咒,但这并不是当儿子的错。”

海默明白了他的意思:“更准确地说,不是你的错。”

赭微朗朗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海默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跟你做到一块去吗?”

赭微:“为什么不呢?我们都是庶出,我们都被长年压抑,我们都有同样的目标,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灰色灵魂。”

海默沉默着。

赭微拍拍海默的肩膀:“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一个月来的瞬息变化还不足以说明这句话吗?”

海默依旧没有说话,赭微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

“既然都是敌人了,那就认认真真地做敌人好了,反正你也回不了头了,你再也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了。”

海默道:“重点呢?”

赭微:“重点是你我心里都明白,赭达鱼、赭比清都是善良之辈,邪恶的是你我。但善良总是会宠溺出邪恶,而最终邪恶总是会统治善良。你应该恢复一下自己摒弃多年的本性,去找回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海默和赭达鱼对视着,然后,他扒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走掉了。

赭微用笑意目送他的背影。

海默又失踪了。连海沙华也找不到他。

赭家回到了日升之国——鹰族。等待赭达鱼的是一封战书。海默相约旧顾重山,以报父仇。

鹰族的气氛是阴霾的,父与子,兄与弟,夫与妻,都扭曲得万分痛苦,就连赭小海也觉察到了气氛的诡异。

赭达鱼是痛苦的,他没想到海默压抑的性格会爆发那么极端的行为。

赭比清是痛苦的,一瞬间,他的父亲,他妻子,他的朋友都陡然瓦解。

颛孙楚是痛苦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丈夫、儿子,不知道未来还会变声怎样的变迁。

目前最轻松或者说最惬意的应该是赭微了,他微笑着看着那封战书所散发的黑色信号,优哉游哉地观察着赭达鱼和赭比清的一举一动。

一晚,赭微敲亮了赭比清的房门,从海家回来后,两兄弟还没说上几句话。

“大哥,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赭比清苦笑一下:“你不一样?”

赭微:“嫂子好吗?”

赭比清依旧苦笑一下:“这几天都一样。”

两兄弟沉默了一下,话已不需多说,事实摆在眼前。

赭微舒了一口气,该问的话最终还是要问出口:“哥,战书的事你想好了吗?”

赭比清沉吟良久,“没有。”

赭微:“海默于你有辱妻之恨,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吗?”

赭比清痛苦地闭上了眼:“是我们先对不起他。”

赭微显得义愤填膺起来:“那父亲的错就应该嫂子来受吗?父亲他做了什么?海默又做了什么?那不过都是他施行他暴行的无耻借口!”

赭比清无力道:“别说了……”

赭微一双手有力地拍到了赭比清的肩膀上:“大哥,你是鹰族千年不遇的天云则宗十级继承者,你是全族的骄傲,你怎么能在忍受了这样的侮辱后无动于衷呢?”

赭比清无力地推开赭微的双手,逃也似的说道:“别说了……别说了……”

赭微逼到了赭比清面前:“大哥!”

“别说了!微!”赭比清的肩部隐藏翅膀的地方发出隐隐低吟。“我不会伤害海默,我一直把他看作我的亲弟弟,他和父亲,都是除了轨的迷途者。”

赭微有种挫败感,他才明白善良是被仇恨点不燃的。一计不成,他只有诱骗。

“是啊,海默就跟我们的亲弟弟一样,那如果他弑父呢?这也无所谓吗?”

赭比清蓝瞳一沉,无比错愕地看着赭微。

“祖父大人早逝,海世伯可以说成是代替祖父而被父亲射杀,既然诅咒在代父一词,那就应该也存在代子。”

赭比清愣住了。

赭微继续攻略道:“父亲身为妖王,面对战书,不可不应,若去,父亲和海默都是九级,手下留情的胜得了一心斩杀的吗?”

赭比清:“我随父亲一同去。”

赭微:“两对一,无论你出不出手,你也逃不过留言中伤。”

赭比清:“那就必须是我代父迎战了?”

赭微:“没错,大哥是天云十级,只有你有能力和办法去阻止海默而不去伤害他。”

这时突然从帘后传出一阵朗朗笑声:“说得对,这事还真只有比清能解决了。”

赭微一阵煞白,竟是赭达鱼!本来父子俩对应着一封战书坐熬到深夜,突然被赭微的突如其来打破,赭达鱼示意回避,赭比清根本不知一向怪言怪语的父亲这次又要做什么。

赭达鱼直直地看着赭微,表情一点也不想是在赞赏:“你的考虑很周到,除了一点没有料到,那就是面对海默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赭微的脑袋仿佛漂移过“完了”等字样,他简直感觉,“不会手下留情”是赭达鱼针对自己说的,但他也只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就又定回了神,他以为赭达鱼是那么地信任他,即使他不相信赭比清也不可能不信任自己,赭达鱼此时有的或许只是些许的怀疑,赭微这样提醒自己:只要外界干扰一消除,他就可以除掉赭达鱼。

赭达鱼睁着大大的蓝瞳盯着赭微:“那小海和嫂子就要拜托你替大哥好好照顾了。”

赭微在“被看穿”和“没看穿”的恍惚中不知如何作答,假意应承了几句便告退了。

决战当日,赭比清前去赴会。赭微觉得大功圆满之前还有一个障碍,他提着一把刀,来到赭小海房里,赭小海虽不知原委,但也被家里的阴霾气氛所感染,一整天一整天呆在家里画画。

赭微走了进来。

“二叔?”赭小海一副天真的神情,孩子的眼,即使是蓝瞳也蓝地清澈。

赭微微微一笑:“小海又在画画,你画得越来越像神似你干爹了。”

赭小海高兴地一笑:“真的吗?我都是照着我干爹的样子学的呢!”

赭微微笑地把手伸向小海的头,作为一个长辈很自然地去抚摸他,却不料被小海灵敏地躲开了。

小海很尴尬地一笑,赭微在一瞬间感觉这孩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也并非对谁都毫无戒心,他决心先试试他。

“二叔,您坐,我给您倒茶。”小海转身去拾掇那些精美的茶具。

赭微缓缓地将刀拔出鞘,一步一步走向小海。

刀光在茶影中一闪,一滴液飞溅了出来。

茶几陨为两半,倾斜、落下。赭微惊愕,左肩突然一阵剧痛,赭小海幻影飞驰,似有万蹄践踏,千军奔腾,直走腋下,赭微暗叫不好。那是六级狼族体术,中者轻之则左边身俱废,重之则自左肩直攻心胸剧烈,当即毙命。赭微以右手挥剑而挡,小海却突然变换姿势直取右手腕,“哐”一声剑身脱手,赭微直呼上当,小海以赭微左肩着力,腾空只手接剑抡半青天,“当”地直刺赭微蓝瞳前。

瞬息就败落的赭微似乎惊魂未甫,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看似天真暴躁的小侄儿竟如此厉害,而即露出由衷的赞赏:“攻我左腋只是假动作,意在引我右剑反挡而夺剑,相反如果直接攻我右手夺剑就几乎没有胜算。谁说小海不像我们鹰族,这样的敏思还有哪个种族持有?”

赭小海虽小,凌凌然的剑眉却射出一股当仁不让的侠气,他将右剑一抡,收于右肩:“叔叔过奖了,我可不像叔叔那样深藏不露,与其说是敏思还不如说是我多年勤于习武的天才和本能反应的经验而已。”他边说边摆好了姿势,准备一下击的进攻。

赭微惊呆了:“那个姿势是……九级天云则宗!你怎么会……”九级天云,六级闪灵,五级森罗影,他才只有短短三百年的妖龄,即使是赭比清,十级天云的持有者,也花了足足四百年才习得九级,赭微一阵寒颤……

剑锋已在滚动青云:“我爸爸只教给了我天云七级,但我说过,像我这样的天才,练剑还需要看第二遍吗?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你们大人的表情就知道那绝对不是小事情,更何况爷爷还提醒过我。”

“提醒你?提醒你什么?”

“提醒我……”剑上泛起了青光,一招逼来,“提醒我要小心二叔你!”

赭微一阵昏眩,果然,还是被看穿了吗?他仰天大笑。

小海自然停手疑惑:“你笑什么?”

“子斯如此,夫复何求?看来把阿太刀交给你的确没错了!”

小海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

赭微的定力和演技都相当值得赞赏:“小海,你干爹和父亲在重山之巅决一死战,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始了,你快带上阿太刀去阻止!”

剑气暗了下去,小海一阵激动:“阿太刀?”他这才仔细打量着这把名剑榜上排行第三的阿太宝刀,尖锐而流畅的剑纹直至剑尖而欲滴,灵气冲天,精魂亮于堂室。之前小海只拿过他干爹为他练剑而造的木铜剑,此时手拿这把绝世好刀,他又显出了一个孩子的单纯和兴奋。但他突然又反应过来:“决一死战?你说谁?”

“你干爹和父亲,在重山之巅。”

“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

“别问这么多了,现在你已经是这个世上唯一能阻止他们的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始了。你快拿着这把剑去阻止他们!快去啊!”

“哦……”赭小海嘴上答应着,眼睛却在迟疑,但最后他还是走了出去,在经过他母亲房间时,布留了结界。

重山之巅,云依旧覆盖得大气磅礴。

海默面临着崖下的云翻雾滚,心里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要怎样去打这样的一场战役,赭达鱼回来吗?还是别人?他会赢吗?赢了又怎么样?他会杀了赭达鱼吗?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赭达鱼知道赭微是真心要杀他吗?在这次战役中,赭微又会做什么手脚?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他有一种被赭微利用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害怕,怕见到赭达鱼,他甚至希冀被打败,赭达鱼能向他哭诉不得已杀他父亲的原因,然后他向赭比清道歉,赭比清会打他,会骂他,最终会原谅他……但他一切一切的感觉:自责、痛苦、希冀都又那么让他自己讨厌,“恨了就恨了”赭微的话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无法战胜自己的心魔。

“阿默。”依旧亲切,依旧温柔,海默恍如隔世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位昔日的赭大哥,他的心一下子揉碎了。赭比清还是那么谦和,那么儒雅,似乎任何辱骂,任何羞辱都污染不了他的一个微笑,他像神一样圣洁而仁慈,而他已经着了魔。所以他恨他。

海默纠结、彷徨、自责、痛苦在看到赭比清善良的蓝瞳的一瞬间就消失了。赭微说得对,他们都是灰色的灵魂,既然做敌人就安安心心地做敌人好了。

海默冷冷地问道:“赭达鱼呢?”

“阿默。”赭比清只回以轻轻一叹。

“赭达鱼呢?”海默已宛如抱着必死杀死一般的冷酷了。

赭比清读懂了海默的决心,叹息一声:“要想找我父亲先得过我这一关。”

海默没有说话,他拔出手中那柄无影剑。

赭比清的蓝瞳美丽而伤柔:“阿默,真的决定了?”

海默冷冷地以剑平指。

赭比清亦拔出了剑。

海默硬生生地跑了过来,两柄剑交错,光亮。海默双手握剑,一剑剑狠狠地砍下去,似乎没有任何章法,也不管任何武道,无影剑没呈现任何虚化。

赭比清直直地看着海默,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在从容地面对乱发脾气的孩子。他一剑一剑恰到好处地接住,没有任何动容。

海默边砍边冷冷地问道:“你不生气吗?你不恨我吗?”

赭比清:“阿默,别再一步一步地错下去了,回来,我们可以回到以前的。”

“回到以前?”海默一剑横过去,“我说过最讨厌的就是你在这里装好人!”

海默猛地发力,将剑指地,从赭比清身边弹离,半跪于林中:“你以为你的剑法空前绝后就可以随意控制他人的意志了吗?你以为你是圣人可以目空一切地拯救所有的人了吗?”

赭比清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剑伤,他缓缓地看着海默:“我的剑法不需要空前绝后,只要能阻止你就够了,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只要能拯救你就够了。”

海默呼吸在喘着,喘息,什么东西在打转,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一串串滴到他的剑身上,碎成玉珠。

他站了起来:“所以我才讨厌你,我恨你!”无影剑身慢慢地化作绿星柱。重山之巅雪浩于天,狼雾翻滚,峡谷,绝壁,蜒石,云岫似乎在以粗犷的豪气辉写生命中坚守的静态,他们已深深地融了律动。海默将剑立于胸前,剑柄似在呼吸,“倏”地一下开出了一朵无色花,“不染于色,色即是空”,“不着于香,香即是惑”,“唯有在空静无惑的纯粹中,才能澈悟自然的奥义。光、色、力,自然的最高道义即是‘无’”。

这是一个喷薄的收敛,听不见一丝呼吸,连死都不肯靠近。

“森罗影九级九十九式——生无谢!”

如奔腾的高潮,如决堤的水浪,重山撕开了森冷的苍然,陡立怒吼的颈肌,苍穹谁立?似柔还傲?是金子,是矿渣还是泥土;是松岩,是皱草还是新叶,自然之主的怒愤已深深渗入它们似活似跃的生命,每一厘米的距离,都有几亿兆摩尔的几亿兆元素站在灵魂的底线嘶怒,它们如不计后果的精神崩溃者在通导着与海默相连的愤怒的悲伤。血色应犹在,不久前生灵涂炭时的叹息曾又重生过来,一声重比一声。地似震荡,山欲沸腾,花木皆如箭如蛇以赭比清为中心层层圈圈地扩撒凌烈攻势。赭比清像个孤立于海氏王国的叛徒,遭受着无数斥责的怒愤。

海默此时却在万山怒嚎中静静地看着赭比清,他只要轻轻一弹指,整个重山的所有活物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爆发,毁于完全的死寂,千年万年不复苏。

海默的良知像个大重物,另一边性格中的恶念拼命地想把它撬开,于是,那个叫支点的地方负担得生疼无比。海默喃喃道:“最恨你了。”他闭了眼,右手一挥……

一道最纯粹的白光使然,喷吼涛过……

赭比清没听见海默说什么,但他看见了阿默那生疼无比的肉体。目光如一张巨大无比的口,吞噬着一切……

赭比清默默念道:“天云则宗十级十式——日天尊……”

海默如光中隐现,凌空袭来,手中的无影剑以虹般掠影而驰。

却突然一声嘶叫盖过万千嚎叫:“爸爸!干爹!不要——”

赭比清海默同时一惊!

白光慢慢地吞噬,像引渡圣道的辉芒……

赭小海不顾一切地跑过来!

“小海”“别过来!”海默、赭比清同时喊道!

来不及了,阿太刀、无影剑、天云剑,三把剑并交,如日的膨破……

赭微胸有成竹地微笑着来到赭达鱼房间,问也不问,直接推门而入。

赭达鱼闭目养神静坐,在他面前,安放着妖指环。向赭微闪烁着诡秘的绿。

赭微不急,他静静地等着赭达鱼,就像静静地等待着眼前的猎物慢慢如瓮。

赭达鱼张开了眼,“微儿,等你很久了,他们都走了?”

赭微倒是一愣,旋即又笑了:“看来早就被您看穿了,不愧是妖界的第一‘智圣’。”

赭达鱼依旧玩世不恭地耸耸肩:“比清被你支走了,沙华、小海、颛孙本都被你支走了?”

赭微幽幽地说:“没错,海默被我引诱与鹰族为敌,而赭比清又被我支去迎战,至于赭小海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呢,本来我是打算把他解决掉的,但他居然成长到连我也奈何不了的地步了,想想大哥这一脉还真多出天才。至于颛孙本,他正在和海沙华大吵大闹要杀了海默呢,所以,现在,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们了,父亲大人。”

赭达鱼像是准备和他长叙下去:“嗯,不愧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凡事都考虑得很周密。”

赭微微微一笑:“不愧是我的父亲,和我一样的狂傲和自信。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赭达鱼:“发现?发现什么?我一直都没发现啊。”

赭微习惯了和赭达鱼兜圈子:“发现我想背叛父亲大人。”

赭达鱼打了一个哈欠:“那种事啊,我根本就不在意。鹰族有弑父的诅咒,但这并不是儿子的错。”

赭微心中一慌:“‘不在意’?我不明白父亲大人的意思。”

赭达鱼用一种放心的宽慰看着赭微:“其实我真正在意的是比清,他会十级天云,要是他被咒应染上了那我就死定了。”

赭微蓝瞳里的光定定地投入赭达鱼的蓝瞳里:“为什么?究竟是什么让您有这个自信认定了不会弑父?”

赭达鱼看了一眼妖指环中诡影的绿环:“因为这是你的宿命。”

赭微沉默了。

赭达鱼缓缓地站了起来,拾起了桌上的妖指环,递给了赭微:“你看。”

赭微疑惑了,迟迟不敢接住,只用蓝瞳轻轻地一扫,那股鬼魅的绿越放越大,越大越细,终究清晰成了一个字。

“微。”赭微心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赭达鱼笑了一下:“对,看见了吧,是‘微’字。历代妖王都不解这个字的含义,但是我知道,因为我是‘引’。”

赭微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从小,他就觉得自己算不上优秀,比起大哥,他差得太多,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就是比较疼爱他,虽说在外人看来,父亲的重视和宠爱理所应当集于大哥身上,但私下里,父亲却总是和他在一起,栽培他,鼓舞他,赞许他,和他分享连大哥、海世伯也不知道的秘密:十七星,冥界,秘密天玄结界等,因了父亲他才并没有觉得活于哥哥太过锋芒的阴影下,父亲的宠溺似乎更娇惯他的野心,他一直觉得他才是继承鹰族气质和精髓的王者,比起大哥,他才能更好的传承父亲的精神,但他渐渐发现父亲并没有要他接手鹰族的意思,他越来越多地被父亲要求去追寻十七星或者冥王之类的东西,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表面的应承更深地积累了心中的不满,渐渐地,父亲成了他达到目的的最大障碍,儿那道诅咒也曾几何时变成了他愉悦而向往的东西。

“宿命?我有什么宿命?”赭微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赭达鱼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这个小儿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之所以跟本没在意你准备弑父的念头,是因为你决定好了的宿命。”

“我到底有什么宿命?”赭微几乎在乞求,他害怕了,他在父亲那自信而坚定的微笑。

突然,赭达鱼的表情在瞬间僵住了,他陡然瞥见妖王指环上散发出了一股绿,那是他熟悉的绿,那是他刻骨难忘的绿,曾经,在重山,这绿,统治了他。

赭达鱼的那张娃娃脸变成了狰狞的错愕,准确无误地传达了一种信号“怎么会这样?”

赭微稍微定了神,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赭达鱼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但他有一点可以确定,赭达鱼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而他还有一点更可以确定,自己此行的目的。

赭微微微一笑:“父亲大人,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千年难遇。”

赭达鱼慌乱地看着那股绿缓缓地扩张开来,一点一点在他们父子俩弥漫……

“什么宿命?什么‘引’?这些对现在的我老说其实也不重要,我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我有什么宿命?弑父才是我的宿命!”赭微也注意到了那弥散的绿,他的蓝瞳似乎在流溢着光:“这些就是那传说中咒应的力量吗?”赭微笑得更开了:“来吧,妖指环,我才是能完成你咒应的主人!”赭微的眼瞳倏地绿化,自信满满地载上。指环于眼瞳共放诡绿流光。

赭达鱼的慌乱变化了忧伤、脆弱,他那双鱼泡眼簌簌地流下了空洞的眼泪,他恍惚地盯着赭微,喃喃道:“怎么错呢?怎么会错的呢?一千年!我都干了什么……”他轰然倒地,像个孩子似的,绝望着,嘤嘤作哭。

赭微:“没有,你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父亲大人,好了,废话就到此为止了。”

赭微一步一步逼近赭达鱼,他笑着,笑着伸出刚戴上妖指环的那双手,覆住了赭达鱼的头。赭达鱼很虚弱,没有任何反抗。只要他轻使掌力,那颗千年“智圣”的头脑就会脑浆崩裂。

赭微的笑却静止了,他的头突然如闪电般剧痛,像有万齿在撕啃。他的眼瞳突然蓝绿、绿蓝地交错变幻,他踉跄地后退几步,一只手撑住柱子,他不由自主地呻吟。

赭达鱼自顾自地哭着,但缓缓被赭微的呻吟声缓过神来,他觉察到了赭微的异样,他连忙跑过去,扶住了赭微:“微,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怎么样,微?你是杀不了我的,快,快把指环取下来。”赭达鱼死命地撕扯着指环,但那指环像是自己长着舌和齿,死死地咬着,缠着赭微的中指不放。

赭达鱼急中生智,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准备剁掉那支戴指环的指头,赭微头疼欲裂,意识不清,他只道赭达鱼欲趁势谋害他,他干脆横下一个念头,急舒一口气,运全身妖气于右拳,并着出奇的头痛重挥一击,像是要把所有的痛全都挥出去,指环刚好落在了赭达鱼心脏的位置,赭微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指环和骨骼双双破碎的声音。

从心脉急出的血直奔溅到赭微的脸上,热的温度使赭微头中的痛演绎了一个高潮,他的声音画上了一个句号式的嘶叫:

“啊——”

“啊——”

赭小海在市区意识的前一秒依稀感觉父亲的手用仅存的力把他推上了重山,仅存的安生之处。后来,父亲就离他越来越远了……离他越来越远的还有大半个重山……父亲和它们都漂到雾中去了……

“我不是鸟,当天空急速地向后崩溃

一片黑色的海,我不是鱼

身影陷入某一瞬间、某一点

我飞翔,还是静止

超越,还是临终挣扎

升,或者降(同样轻盈的姿势)

朝千年之上,千年之下?”

(摘自杨炼《飞天》)

当赭微恢复意识的时候,赭达鱼已失踪,只留下一滩血水,指环安分地躺在赭微的怀里,它和它的主人都心满意足。

海沙华在一滩血水中醒来,废墟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海默,赭比清坠崖,赭小海从此不知踪迹……海默又恢复了儿时的沉默和孤僻。

颛孙本将姐姐偷运回狼族的途中恰遇了半疯半颠的赭达鱼,也将其带回狼族,从此狼族凭借得天独厚的封闭条件开始了长达五百年的自封生活。

史载:“禇家长子禇比清与海家次子海默为一狼族女子反目成仇,决战天玄河,比清败,默亦重创。这场空前绝后的天玄河之战决裂了禇、海两家九千年世交。二十四代妖王禇达鱼继位仅九十七天。次子禇微趁两族动乱之时弑父篡位。”指环却在争夺战中遗失一角,任何珍宝无法与之匹配。另外,二十五代妖王素有头疼,经数名远不凑效。

重山之巅与宓河交界处是一片平静的室外桃园。

这里有很静的湖和很绿的树,炊烟很懒地上漂,天简单得没有一抹云,阳光很均匀地涂着光,这里平淡得让人倍感寂寞。

但这里,却出现了海默,从酒的颓废中走出来的海默不适应于呼吸这里的空气。他走进了一家草堂,四花木而绕,他的脚不惜踩毁了石台上完完整整的青苔。

轻轻地叩门声却引来一阵回音,良久,屋内一片窸窣,传来悠悠的答语:“谁啊?”

再叩。

门开。

四目对视。

蓝瞳在惊愕之后变得温暖起来。他很默契地将海默迎进了屋子。

“寒舍鄙陋,怠慢了,阿默。”

海默苦笑了一下:“不愧是我最厌恶的鹰族,无论什么时候都自傲的恶心。”

赭比清亦苦笑了一下。

“你坐,我给你泡茶,这些年疏于练剑,茶艺倒是增长了不少。”

海默做了下来,他眼里的表情是复杂的,除了拘束。

赭比清在不大的空间里忙来忙去,牵引着海默的视线,他道:“大哥停下来吧,你腿不好。”

赭比清对那声久违的“大哥”没有表示任何意外和惊喜,他微笑着:“不碍事,站久了会疼,平日里多走动反而有好处。”

海默不再说话。

直到两杯茶热腾腾地飘着白气,两位的回忆如杯中的茶叶幽幽打旋。

赭比清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他在等待着。

海默沉默许久,才道:“很苦。大哥的茶很苦。”

赭比清一笑:“很多东西在苦中才能品味出滋味。”

又一阵沉默。

“大哥。”

“嗯?”

“回来吧。”

赭比清没有答话。

“变了,一切都变了。赭、海两家的战争由赭天、海默继续着。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赭比清只是直直地看着海默。

海默的眼里已噙满泪水,“大哥……”他极力地调整自己的音调:“大哥,赭世伯还活着,他还统治着我们……”他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父亲他……”赭比清心中埋藏的痛终于在脸上开启,他抱住了哽咽的海默,蓝瞳却又望回了以前……

另一双蓝瞳又在以前游荡。

回忆像钉子一样钉在赭小海的头脑里。

他躺在一片绿中望天,天上有鹰在徘徊,鹰,他也曾自由过,但他封印血脉很久了。

摩斯威是个奇怪的家族,就像他那个怪祖父。这次全体出动去寻找十七星,除了他阿尅拉•摩斯威,因为妖族中很多族类都能认出他这张脸。他的脸和个子并没有改变什么。八百岁的妖龄,八百岁的妖力,却仍停留于三百岁的狂躁和眼瞳。十年前他才经历了第二次成熟期的变身,一个少年期居然成长了八百岁,这对于早熟的鹰族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可能他并不知道,他的族长伊塔奇•摩斯威正是他的侄儿,与他正是一个极端,这个花了三十五年就经历了第二次成熟期变身的半妖在鹰族也是独一无二的。

“哥!大哥!——”远远地,阿尅拉就听见了罗伊的呼叫,他转过了身子,没有理。

“哥!哥!”罗伊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阿尅拉的背影前,他的眸子,头皮因为运动过度而变成了红色。

“吵死了!任务完成了就滚回去!少在这儿妨碍我睡觉!”

“大哥!”罗伊上前跟过来。

“你烦不烦啊!”阿尅拉顺势一挥,罗伊滚在了一旁,他惊愕地发现罗伊头发、眼瞳和皮肤的变化。

罗伊激动地凑上来,似乎很高兴:“大哥,我身上的封印解开了,我们是海氏对不对?大哥,我们是海氏!妖界的第一名门!你快把结界揭开,让我看看你妖怪的样子,大哥,快点啊!大哥!拜托!”

“滚!”阿尅拉一声吼,站起来就走。

罗伊有些毫不在意,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阿尅拉的脾气。他追在阿尅拉的后面,“等等,等等,大哥,你知道吗?我这几天看见我们的爸爸了,我其实几天前都一直看见过他,但我不知道那是我们爸爸,他长得跟我一样帅,真的,还有海释,他是我们的弟弟,不过这个弟弟肯定有点恶趣味,否则他怎么会喜欢上索菲亚那样的女人。对了,大哥,你肯定无法想象你的得意徒弟就是你亲侄儿,话说我们海家时彻底给那个索菲亚败坏了,你看她把小涵教的,专横,逞强……”

阿尅拉停止了,罗伊以为他又会回过头把自己骂一顿,但阿尅拉没有。阿尅拉只是静静地站着,像宁朽不动的顽石,罗伊停止了自顾自地说话,他出神地望着阿尅拉的背影,他曾经感到那并不伟岸的背影里翻滚着无与伦比的爆发力,而现在,那种精悍的粗犷中却透着少有的寂然,让他也不自主的伤感。罗伊走到阿尅拉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哥哥,他舒了一口气:“好了,哥哥,我们都是男人嘛,是男人都会犯错,是你的话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世,该告诉我了,一夜情?还是厌倦抛弃什么的,或者其它什么版本,我都可以接受的啦,哥哥,告诉我吧。”阿尅拉的眼睛慢慢地抬了起来,看着罗伊,似乎向他昭示那里面蕴藏的残忍,罗伊却示以他鼓励的渴望。

阿尅拉脸侧到一边,语调出奇地平静:“嗯,你是海氏,你见到的是你的父亲。”

罗伊激动地将阿尅拉又拉了过来:“什么‘你的’‘我的’,我们不是兄弟吗?算了,哥,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父亲是海家长子赭比清,我是鹰族。”死般的平静,阿尅拉解开了他沉睡五百年的血印,向罗伊展示出了一个紫发蓝瞳的全妖鹰族。那双蓝瞳,妖冶的蓝瞳,隔了五百年的重现却还是那么的新澈。阿尅拉好久没熟悉这久违的身躯。他源源的血液在欢腾,背后的银翼似乎要冲破本能的舒展。

天际一声鹰嚎,在久久的沉默中不着痕迹。

罗伊连声带都惊得冻结了。许久,他才慢慢地词不达意:“你是鹰族……我是海氏……我们却同有一个狼族母亲,……难怪……史书上记载的某非是真的?”

阿尅拉背对着罗伊:“什么真的假的,我们不是亲兄弟。”

“什么?”

“颛孙家族一共有三个儿女,除了我母亲以为还有个二女儿,但她跟你一样体质弱,习不得武,颛孙家族怕养不活就过继给别族,然后她喜欢上了海默,但海默却喜欢我母亲,后来我母亲嫁给了我父亲,海默就接受了那个二女儿,本来时准备婚娶的,但这期间就爆发了著名的重山之战和赭、海的决裂,我父亲失踪,海默重伤,功力大废,我母亲和我连同颛孙本一家都回到了与世隔绝的狼族,希望在这里寻求点安宁和保护。后来你母亲诞下你不久后就死了,我母亲念你年幼干脆认你做了亲儿子。事情就是这样。”

“什么——”

“什么‘什么’?你耳朵聋了吗?”

“狼族还有一个女儿?她才是我母亲?”

“嗯,就是这么回事。”

罗伊喘息着,他只知道自己在激动,“那……那……那史书上为什么记载赭比清和海默为一狼族女子……”

“混蛋史书乱编的!你不相信就别来问我!”阿尅拉又是一顿吼。

“哥……大哥……”

“叫什么叫,都说了我们不是亲兄弟了。”

罗伊在笑着流泪:“你说我们有不同的母亲?”

“嗯。”

“她们还是亲姐妹?”

“嗯。”好像阿尅拉“嗯”的总数有限一样,每“嗯”一声,便显出枯竭却强撑的衰弱。

罗伊抹了一把泪,“你确定?”

“烦死了!你到底还要我重复几遍啊?”

罗伊再也控制不住,他抱住了阿尅拉,“谁说我们不是兄弟,我们好歹也是表兄弟啊!哥!”

阿尅拉将罗伊粗暴地推开,但是下手很轻,语气是明显得外强中干:“诶恶心死了!走开!”

罗伊自顾自煽情地稀里哗啦,阿尅拉却铁着脸。这时,中间突然横出来一个声音:“罗伊,那个臭小子又对你做什么了?阿尅拉你这个混蛋!怎么又把罗伊弄哭了?”

罗伊抱住了怒发冲上来的颛孙本:“舅舅,停,停,大哥没欺负我……”

“你的眼睛长头顶上去了吗?看不到情况吗?”阿尅拉依旧抱着手骂道。

“我看什么……我……我……”颛孙本这才注意到罗伊和阿尅拉的变化。他愣了几秒,马上又骂开了:“是哪个混账把你变成这样了?你遇见他了对不对,你遇见他了?阿尅拉,你看见了没有?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去报仇啊!我们去报仇啊!”

“你要找谁报仇啊?你有什么仇啊?”阿尅拉的蓝瞳里烧着一团火。

这一声吼把颛孙本吼醒了,他用余光瞥了罗伊一眼,罗伊正用满脸的伤怀和内疚望着他。他也像阿尅拉一样背过身去,嘴上敷衍了一句:“你问我我哪知道?”

罗伊噙着泪,轻轻地说了句:“哥,舅舅,你们很讨厌我父亲海默吧,那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谁对你好了?别自作多亲!”阿尅拉侧过脸。

“什么?海默?你见到那个男人了?你怎么见到他了?”

“嗯,是的舅舅,我在完成任务时和父亲相遇的,他和我想象的一样,高大,英俊,很温柔,看我的时候很惊讶,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惊讶……”罗伊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他却没发现侧过去的那两个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浓重。

“好了,舅舅,你以前见过我父亲吗?你们有过接触吗?他是个怎样的妖?”

看着罗伊欣喜而好奇的脸色,颛孙本不知所措,他边说边向阿尅拉使眼色:“这个啊……那个海默啊……”

“没错,他很温柔。”阿尅拉毫不犹豫地把话接过来,面依旧背着:“他具备一切父亲所具备的优秀品质,慈爱、善导、疼爱子女,无所不能,是一个完美的父亲。”

“噢?真的吗?说得我都开始嫉妒我那个弟弟了。不过,哥——”

“还有什么问题啊?”阿尅拉非常不耐烦。

“赭、海两家的决裂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父亲他有犯下什么过错吗?你不讨厌他吗?”罗伊问得异常小心翼翼。

“赭海两家的事情太复杂了,我懒得跟你说,总之那是历史原因。”

“那你不恨我父亲吗?他导致你父亲坠崖还有你离开……”

“你听哪个混蛋舌根说得这些混账话啊!”一通脾气之后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翘首以盼出一幅英雄末路的沧桑:“我父亲坠崖,海默武功被废其实是我的原因。”

“什么?大哥,你怎么……”

“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问题啊?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总之我从年轻时候就脾气不好,犯下的大错不计其数,今天来这里隐居也是早料到的事,不然你以为我会怕赭微、赭天还有那群什么的吗?”

感动在罗伊的眼里稀释成泪:“哥,舅,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我……”罗伊哽咽着:“我觉得我父亲肯定也有什么……可能不对的地方,对不起,大哥,舅舅。”

“这关你什么事啊?”两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同时背过身,极度不耐烦的吼道。而后又同时“切”了一声,算是对遭遇了对方如此默契的一种尴尬的不屑回应。

罗伊笑了。

“你老爹什么都没有,倒是你,一点也不像海家稳健内敛的性格,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喋喋不休吵得烦死了!”

罗伊笑出了声,反倒很自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谁要我是跟赭达鱼长大的呢。”

“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我母亲大人的墓在哪?”

颛孙本用余光瞥了阿尅拉一眼,阿尅拉还是一幅不屑的表情:“在我母亲的墓旁,由于是过继出去的女儿所以没有留名。”

罗伊很高兴:“那我要去告诉我们的母亲们我见着父亲了,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告诉她呢……”罗伊雀跃地跑开了。

剩下的二尊雕像迎风沉默。

“喂,这样好吗?”颛孙本看着罗伊的背影,脸上呈现出忧心忡忡。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阿尅拉不耐烦地吼道。

出人意料,颛孙本这次没有回应,他眼睛已深深地陷了下去,眼角现出了岁月的痕迹,昔日绕着姐姐、姐夫,被侄儿骂为“笨舅舅”的大孩子如今已经一千妖龄了。

阿尅拉走掉了,颛孙本风一样的语句却飘进了他的耳朵:“想不到脾气这么暴躁的天下第一竟然会输给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傻小子。”

阿尅拉停住了,他半偏过头:“你不也一样。”

罗伊不会武功。他从小在狼族长大,体弱多病,几乎除了母亲和那个自称摩斯威族长的爷爷之外,任何人都排挤他,讨厌他,他尚在襁褓中时阿尅拉几乎将他掐死,颛孙本也看他不顺眼,如果不是佛罗伦爷爷和母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夭折了。他从小事在责骂、吼叫、歧视中长大的,他不知道他的悲运只因了那张像极了海默的脸。但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能痛苦,擦过眼泪,受了委屈,还是哭。印象中母亲也跟大哥阿尅拉、舅舅颛孙本吵过,但大哥怒冲冲的一句“野种”惹哭了母亲,也惹来了母亲的巴掌,从此对他的态度更是恶劣。如果说有谁改变了他的命运,那可能就是佛罗伦爷爷,爷爷没有像别人一样同情他或者憎恨他,也没有去向大哥或者舅舅说教,只是给了他一包种子,是一包很劣质的种子,他说:如果你能把它们养活,大哥和舅舅就会喜欢你。他信了,很努力,每天查阅各种资料,精确土壤面积,光照时间,湿度,温度,为了浇灌的一点点水,他可以跑到十几公里外重山脚下的宓河源头冲击而成的一方小潭水去获取那里最干净的自然之泉。种子承满他的希望发芽了,他欣喜地跑向佛罗伦,佛罗伦没有笑也没有鼓励,只是淡淡地说:“你能让一包最差的种子在最好的土地发芽,但你能让一包最好的种子在最差的土地中发芽吗?”

小罗伊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不可能,摇摇头。

“不能?那土地能改变种子的好坏,种子能改变土地的好坏吗?”

小罗伊依旧疑惑地摇摇头。

佛罗伦依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在他们心里你就是埋藏在一片瘠恶土地里的一包种子,所以他们厌恶你,讨厌你,而你不仅要在瘠恶中生长出来,还要靠自己去改变这片土地,让它不贫瘠,让它不荒凉,这比你在精土中培育出一包差籽还要难上千倍万倍,但是它可以达到。”

“那我好做什么呢?”小罗伊还是似懂非懂。

“靠这个。”佛罗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心口:“你的和他们一样,都是肉长的。”

小罗伊那时还似懂非懂,但他记住了。

“心都是肉长的。”小罗伊揣着这句话长大的,此时他站在母亲颛孙楚的墓前笑了。他曾用这幅被阿尅拉踹过的身体帮他挡下过刀枪,还用一双不会任何武功的手阻止了那两个神经暴躁可能引发的可怖杀戮。当他第二次变身后,他更像个通情达理的哥哥照顾、容忍、疼爱两个大男孩的暴躁、粗俗和狂野。后来颛孙本结婚,生子,他渐渐明白了这个侄儿的善良和辛苦,他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而阿尅拉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罗伊知道恶劣的表象下早没了恶劣的实质,他可能永远期待不了大哥能像舅舅的转变一样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但这样早已足够了。

他站在母亲墓前,哭了又笑了。

“母亲,你临死前叮嘱我要救赎哥哥,现在我做到了。”罗伊哽咽着:“现在他和舅舅为了我都不会再去海氏报仇了,母亲,我打败了这个世上最危险的生物,我很骄傲。”

罗伊泪如泉涌。

“妈妈,哥哥还说你有一个妹妹,是真的吗?”罗伊笑道:“其实真的假的都无所谓,我父亲是谁都无所谓,我母亲是谁也无所谓,只要有这么一个哥哥,我一切都无所谓。我一直都把哥哥和舅舅当成我最重要的亲人。他们始终都是我的亲哥哥,亲舅舅,妈妈,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对了,我昨天看到爸爸了,他还有一个儿子,话说我可比他那个儿子长得像他多了,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我把我们家的语言天赋全占了,大哥也拿叫我没办法,有时候唠唠叨叨地说上大半个钟头我哥哥都不理我。不过也罢,没关系。我老早就体会到哥哥很疼我了,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疼我,只是他太小瞧我了,他也把我看得太脆弱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明白,所以我才反倒觉得更加幸福,又被哥哥和舅舅保护了,我也想保护他们,我的保护方式就是让他们保护,然后绝对不辜负他们,快乐地活下去,我现在才体会到‘难得糊涂’这句话的奥义,我是快乐的,所以我什么都可以不知道。”

风痛快地吹着,罗伊觉得轻松:“现在我们似乎卷进了一件更麻烦的事,但我挺喜欢麻烦,因为只有它可以带来改变,妈妈,放心吧,我会把大哥带回家的,有大哥在,我们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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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战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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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骷髅叹类别: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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