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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头诗是什么?”方庭春皱眉问道。
“把真正要说的话,放在每句诗的第一个字儿,或最后一个,连起来看,便是了。”段敏之道。
“原来如此,我刚看着这诗,我还在想阿词哥为什么不用‘城中小桥秦淮水’,而要用‘镇中小桥秦淮水’了。”
方庭春将那纸拿在手里,透着光看,似乎在看还要什么她错过的秘密。
“可阿词哥为什么不直接写出来告诉我呢?”方庭春有点儿不解。
“卖弄呗。”段敏之嘲笑道。
“所谓的才子,都喜欢卖弄,否则怎骗得到像你这样的人。”
“段敏之!”方庭春忽然严肃了下来。
“我不管你是真喜欢我也好,假喜欢我也好,但如果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去贬低或者嘲弄我爱的人,那就是你的耻辱。你并不曾见过他,你也不认识他,你没有权利去对他说三道四。”
段敏之讪讪然地摆摆手,做了个抱歉的态度。
人常常对不熟悉的事,加以点评,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仿佛站在神的视角去俯瞰芸芸众生,以自我为中心,向四周发射出自己“善意”“正确”“脱俗”的点评或指责。
然而是为什么?真是为了超度普罗大众么?或许只是从中获得一些自我安慰罢了。瞧,那个傻瓜,在做什么蠢事。可是,天下有谁不是傻瓜?
每个人都傻在自己心甘情愿犯傻的那一面。
段敏之心中苦闷尴尬。坐回椅子上,反复地搓着鼻子。
方庭春见他如此,好像自己话说得重了些,笑道:“像我字都识不全,阿词哥也不怕我看不懂么。”
是啊,她字都认不全,他怎么不怕她看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当时她想不到。
为什么想不到?因为爱情啊!让人入痴入魔,挡住了慧根。
一个下午,方庭春都是坐立难安,方庆一不让人出谷,她不敢轻易溜出去,想来孙词所说的古镇,就是木姑娘家了,离此地也不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有约要赴,有人在等。
哨塔下的弟兄还在兢兢业业的站岗放哨。如若往常,方庭春一定会赞赏一番,然而今日,心里却求他们打个盹儿吧。
方庭春去马厩牵了匹马过来,火急火燎地飞奔至大门口。
“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那弟兄问道。
“爹爹在苏州城中,他受了点伤,我得去接他回来。”方庭春焦急地说道。
“大当家受伤了?”那人匆忙从高塔下来。
“正是,不过爹爹说不能让他人知道,以免叫外人有可趁之机。”方庭春道。
那人表示正是如此,忽见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大小姐,你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段敏之扶着栏杆,弯着腰,不停地喘气。
这人来做什么,眼看自己就能出去,他又凑什么热闹?
“你怎么也来了?”方庭春不耐烦地道。
“大当家怕你一个人有危险,他说苏州城中危机重重,而你与方林之间又有旧怨,让我与你一道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方庭春正想说什么,那看守的弟兄却说:“正是如此,庭春一个人出去太危险,我还刚想说要不要去和二当家说说,找个人同庭春一道去,原来大当家早有安排。”
“正是如此,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匹马来。”段敏之说道。
“那你快去。”方庭春道,转而又对那小兄弟说道:“这事儿,你别和二当家说,如今我爹负伤在外,我又得去找他,如今谷中只有二叔管着,莫要让他分心。”
二人纵马离开箜音谷,刚过了山坳。方庭春长吁一声勒住了缰绳。
“你打的什么主意?”方庭春问道。
“还能打什么主意?我不得去看看,您那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长的什么模样。”段敏之勒着缰绳,马儿来回踱步。
方庭春心想,这段敏之来这么久,不曾出过箜音谷,她总觉得这人不简单,她不放心。
“从此刻起,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我!”方庭春道。
段敏之听言,瞬间嬉笑道:“想不到,你一出箜音谷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怎对我这般热情。”
“你想多了。”方庭春道:“我不相信你。”
“你让我跟着你,莫不是你拉屎睡觉我也得跟着你。”段敏之凑了过来,在方庭春耳边说道,一股热气吹在她耳边。
方庭春猛然调转马头,一枪朝段敏之刺去,寒光闪闪。
马儿吓了一跳,一跃而起,段敏之差点被甩下马来。
“我开个玩笑的,你这么凶做什么?”段敏之匆忙去安慰惊魂未定的马儿。
“段敏之!我将你当兄弟,所以对你客客气气,你若再无礼,我可不再手下留情。”
“哼。”段敏之冷笑一声:“你把我当兄弟?你时时刻刻在怀疑我,难道你堂堂一个少当家,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
原来他是怪自己在怀疑他。
“正因为我是箜音谷少当家,所以我才怀疑你,你不知底细,你怂恿五叔去劫孙玉的东西,你神秘莫测,你告诉我,你自己认为你值不值得怀疑?
作为方庭春,我对你确实有些成见,你这人轻浮油滑,我很不喜欢。但作为箜音谷少当家,我会把你当兄弟,我会抛弃这些成见。保护你,相信你。
但是在这儿之前,你必须证明自己,你真的是自己人。”
方庭春对段敏之说道,这是她的心里话。
保护我?相信我?段敏之头一次听一个女人对自己说这些话,好像真有些感动,怪不得那些女子总是喜欢男子能够保护自己,原来在希望被爱面前,男女都一样。
“那你如何才能把我当自己人?”段敏之道。
“这得看你。”方庭春说道。
“在你成为真正的自己人之前,你有可能是方林的人。
还有可能,是孙玉的人。”
方庭春直直地盯着段敏之的眼睛,试图查看出一丝慌乱的神色。
“你!有可能是任何人!”方庭春严肃而郑重地对着他说道。
段敏之晃了一下手,嬉笑道:“成为自己人还不简单,你嫁给我不就成了,我成了你丈夫,又怎么会害你。”
“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我方庭春今生只嫁孙词一人。
你越是说喜欢我,我越是觉得你只是将这个当作一个借口,当作你做很多事的借口。”方庭春步步紧逼。
“你这人真是,喜欢你也被当成了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好好,既如此,以后我不爱你,改恨你好了。恨你伤了我的心。”段敏之说道。用手去揉了下胸口,做出了个心碎的动作。
段敏之开始不安了。不安于什么?方庭春的想法太多,她能想到很多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句话,一个眼神。
“木姐姐!木姐姐!”方庭春敲着房门,这个镇子离苏州城并不远,方庭春将木姑娘安置在这儿,她平时也做些针线活儿,凑合着养活自己,令她心安满足。
木姑娘开了门,见到庭春,满心欢喜。她身后怎还站着一个人?木姑娘抬眼望去,那人长得真是好看。相视一笑,算是见面礼。
孙词还没到,方庭春有些失落。莫不是自己会错了意?坐立难安。
“你们在做什么?”方庭春问道。
只见桌子上摆着一些女红的东西,小玉本在那儿穿针引线,一见方庭春匆忙扑了上来,方庭春一把抱住她双手,转了个圈。
小玉意犹未尽,方庭春却晕头转向了。
“方姐姐,你怎么会来?”小玉道。
“阿词哥约我过来的。”方庭春道。
“哦?”木姑娘本在倒着茶,晃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神色:“是孙公子叫你来的?”
方庭春点了点头,木姑娘不小心将茶水倒出了杯子外,她是为了他而来。
匆忙用抹布去擦,企图将里里外外掩埋清楚。
“哎。”段敏之不开心地道:“你们光顾着自己聊天儿,怎么忘了我了呢?”
“是呀,这位叔叔是什么人呢?”小玉眨巴着眼睛问道,嘴里还在含着一颗糖。
段敏之瞪大了眼睛,头一回有人叫他叔叔!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长人家十几岁,不叫你叔叔叫什么?”方庭春道。
“可她叫你姐姐,怎么叫我叔叔?
小妹妹,下回叫我哥哥就好。”
“你别理他。”方庭春对他二人说道:“他是几个月前投入箜音谷中的弟兄,这回有些事,便带他一同出来了。”
“原来土匪都长这么俊。”小玉含着糖说道,果真吃了糖,说的话都带着蜜。
“呦,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品味不俗啊。”
镇中小桥秦淮水。莫非真是自己会错了意?等了一日,孙词还不来。方庭春站在桥头,望着河水,神色哀伤。
“别等了。”方庭春吓一跳,回头一看,原是段敏之。
“幸好这桥有栅栏,不然你又得掉河里去了。”段敏之嘲笑道。
有多痴情,才这般失魂落魄,她们不过相识月余。
“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么。”方庭春不满。
“你说过,出了箜音谷,要我寸步不离,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段敏之道。
方庭春心有所思,不愿再与他口舌。转过身去,依旧对着潺潺流水出了神。
流水若有情,飘至南京城。
“庭春!”人群之中,他一眼便见到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错愕,惊喜。
她本伏在桥头,望着湖水发呆。一回头,却见那人正站在那儿,翘首相望。
世间好像已没有其他人,其他事。
二人飞奔,相拥,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眼前这真真切切的温度才是彼此的依靠。
不知过了过久,长影现桥头,方罢手这仙境,回至人间。
“我以为你不会来。”方庭春道。
“我会来,你在等的地方,我都会去。”孙词握着方庭春的手说道。
你在等的地方,我都会去。我依旧在等,而你是否还会来?
木姑娘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今天好像是个格外隆重的日子。她左等右等,依旧没有方庭春的身影。
冬天到了。
五个人围在桌旁吃饭,这屋子不大,却装着人间的温馨,时光啊,真是太美妙。
方庭春爱孙词,爱得明目张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可为什么,孙词却坐立难安。
孙词瞥了段敏之一眼,一闪而过的慌乱。一杯酒,一饮而尽,不论愁苦。嘴里越是火辣辣,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阿词哥,方林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爷爷说,那本账簿涉及的人太多,而且要彻底地扳倒方林,凭一本账簿是不够的。他说他要放长线,钓大鱼,将方林一网打尽。”孙词说得小心谨慎。
出乎意料的,方庭春并没有大发雷霆。
方庭春端起一杯酒,酒入愁肠,火辣辣地烧到了五脏六腑。
“你放心,我爷爷答应我的,一定不会就此罢手,只是你知道,方林为官多年,要一举扳倒方林,不容易的。”
“我知道。”方庭春怎么不知道,只是自己费尽千幸万苦得来的东西,本以为可以打垮方林的东西,却什么用处都没有。
方庭春打了一个哆嗦,好冷,她仿佛又看到了三娘的眼睛。凄厉而冷漠地看着她,在指责她的软弱。
方庭春喝了一杯又一杯。她醉了,醉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