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ｈａｐｔｅｒ２６老大的责任
这时候父亲说话了。“今儿个，除了欢欢家没回来，你们弟兄四个，再加上小欢，几家子都回来了，我在这儿说个事情。”父亲要说话，大家便都停下了筷子。“你大哥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起，每年过年，都要给我和你妈制一身新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年夏天还都有一身单衣服。你大哥这心思是起根发苗于他小的时候，看见咱们村东头你家智叔每一年过年的时候都穿新衣服，看上去很‘漂’（好看、漂亮），发誓说等他长大了，有了钱，也要把我和你妈拾掇得漂漂亮亮的。早几年，你们兄弟姐妹六个，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经济都比较紧张，所以一直是你大哥每年春夏两料地给我们两个人买新衣服。最近几年，你们都成家立业了，日子也都好过了，也都每一年给我和你妈制新衣服。这衣服呀，现在攒得太多了。前年拿回来的衣服上面的牌子还都没有拆呢，这今年的衣服又回来了。饭前小欢把收拾好的衣服抱过来了，光我的衣服就有十几件，这还不算鞋、帽子和袜子。我想说啥呢，就是你们以后不要再给我和你妈买衣服了。把这些穿完再说。”
母亲插话，“穿完？这些衣服穿到我们死大摩儿（大概）都穿不完！”
小欢说：“哎呀，你们俩就换着穿嘛。挑新的，两三天就换一身。旧了的衣服不要攒了，送给村子里面的穷人穿嘛。”
父亲拿着筷子在空中摇了摇，打断了小欢的话：“这一则呢，咱这是农村，不像城里那么讲究，每天出门都要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咱这里出门就要到地里边去，一会要拔草、一会要上粪（施肥）、这过一会又要把尿桶挑到地里面去，你说整天换新衣服，还干活不？这二则呢，如今这农村跟以前不一样了，穷人倒是也有，可现在的穷人不缺衣服穿。你说咱把衣服送给谁呀？所以，就按照我说的来，以后你们不管谁回来，不管啥时候回来，不要再买新衣服了。”
“还有一件事情。”父亲接着说：“就是这钱的事情。你们几个也是每次回家都给我和你妈钱。刚开始几年，也是从你大哥这里开始，每次回家都给，有时候三百有时候五百。这刚开始，说老实话，口袋有了钱，我心里挺踏实的。可这后来，你们都给钱，这钱就越攒越多。这吃的喝的你们也都买了，钱就花不出去了。去年我跟你大哥到城里过生日，我听说你大哥给你们私下定了个规矩。你们弟兄四个人，除过老三，每人每个月最少给我和你妈二百块钱。你们算一下，光这，我跟你妈每人每个月就六百块，你们说这钱咋花的出去？这还不算你们这几个媳妇、女子给的钱。我的意思，这钱你们以后也不要给了。我和你妈要是需要钱，我问你们要的时候你们再给。”
老四说：“你和我妈可以把钱存在银行呀。”
父亲又摇了摇手。“存银行干啥？你说这钱到你们手里，还可以倒腾来倒腾去的有个用途，我把钱存银行不是成了‘死钱’了吗？”
“我看是这样，”老二插话，“这事还是让我哥来决定。前面每年给你做新衣服也罢、我们几个给你钱也罢，都是从我哥开始的。我们后来的做法也都是跟我哥学的。哥，你看这事咋办？”
肖筱坐在凳子上，看了看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笑了。“其实这几年我已经越来越体会不到给两个老人每年制新衣服的那种自豪感了。因为每年到春节以前，小欢和老四媳妇都会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给俩老人把新衣服都买好了，意思是说我可以不买了。但我这几年还一直坚持着买，其实也不是我自己去买，都是黎晓晖去买的，就是想圆了咱大刚才说的等我有钱了，我要每一年给咱大和咱妈制两身新衣服的梦。现在看来，大家都买，两老人的新衣服确实是有点多了。我看衣服这事情这么办。以后还是保证每一年两老人冬夏两季都有一身新衣服，但不是大家都买，可以轮流。今年是我，明年是老二，依次类推，或者我买上衣、老二买裤子，老三在老人身边，招呼老人日常生活，就不用买了，老四买鞋袜帽子之类。”
老四说：“我看这样，大哥，你已经在给咱大咱妈在我们几个以前买了好多年了，以后你不用买了，我们几个来买，保证按照你说的，每年让咱大咱妈有两身新衣服穿。”
黎晓晖这时候插话，“还是按你大哥说的吧，我们几家轮流买，这样我们也有个机会享受一下给老人买新衣服的快乐。”
“好吧。”肖筱最后决定，“衣服这事，就是我们兄弟三个轮流着给老人置办。”
“那还有我姐和我呢？”小欢嘻嘻地笑着问。
“你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子，家里经济条件到现在都不是很好，”肖筱似乎已经考虑过两个妹子孝敬老人的问题。“我对你姐的要求是，每三个月把两老人炕上的单子、被罩洗换一次。你呢，回来一次也不容易，可以不买东西。你要过意不去，就买些零碎。你姐和你毕竟嫁出去了，我对你俩没有硬性要求。你们量力而行吧。”
“至于给老人钱的事情，”肖筱继续，“我是去年的时候定了个规矩，我、你二哥和老四，每人每年给俩老人各两千四百块钱，平均到每个月就是每个老人一人二百。我当时就说过，这是我们孝敬老人的钱，与老人需要不需要钱没有关系。既然咱大刚才说现在这些钱花不出去，存在银行也都成‘死钱’了，我也觉得咱大说的有道理。这事这么办。我们三个人呢，原来的每位老人每月二百，降到一百，老三负责照顾老人饮食起居，还是不出钱。至于老人攒下的钱，我们几个，尤其是老三，都可以在手头不方便的时候，到老人这里借钱。但要记住，到老人用钱的那一天，比如，在咱大咱妈百年的时候，我们办理后事不是要花钱吗？这时候，谁借的钱谁要还回来。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大家都没有意见。
晚饭以后，肖筱取出两个大红包，里面各装一千元新钞票，有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五块的、还有一块的，递给儿子，“儿子，你去把这钱分别送给爷爷和奶奶。”
儿子从红包里抽出钞票看了一下。“咋还有一元的新钱呀。爷爷奶奶要给人发一块钱的票子吗？”
肖筱对儿子说：“那是给爷爷春节期间打麻将用的。爷爷他们打麻将打的小，一块两块的，他用得着。”
“哦，明白了。”肖宇帆到爷爷奶奶房间，脱了鞋，跳上炕去，把红包递给爷爷和奶奶。“爷爷奶奶，这是我爸我妈他们给你们两人过年的钱。”
爷爷一看大红包，说：“给你爸拿回去。这刚说了不要钱了，咋又给了这么多？”
奶奶接过红包，拿在手里。
肖筱进到房子里，对父亲说：“这是按照去年的规矩准备的。刚才说的规矩是刚定的，从今年春节以后开始实行。你们都拿着吧。”
肖宇帆盘腿坐在爷爷和奶奶对面，眼巴巴地看着爷爷，又转头看看奶奶。
爷爷故意不看他，奶奶看着他也只是笑，就是不说话。
“爷爷、奶奶，”肖宇帆忍不住了，“我听说呀，咱们老家这地方，有个啥风俗——”
“有个啥风俗，我咋不知道？”爷爷逗他。
“就是大人要给小孩压岁钱，过年的时候。”肖宇帆看爷爷奶奶这时候反应很“迟钝”，干脆提醒。
“真的？”爷爷坐起身来，看着肖宇帆摇了摇头，笑着说：“爷爷都活了多半辈子了，光听说这儿女要孝顺老人，给老人钱呢，我咋就不知道老人要给儿女钱这种事情呢？”
“我说的不是老人要给儿女钱。”肖宇帆有点急了，“我的意思是说，爷爷和奶奶要给孙子钱呢。”
爷爷和奶奶终于憋不住，笑了。奶奶对爷爷说：“你快别吊孙子胃口了。”
爷爷忍住笑，认真地给肖宇帆说：“你说的这个风俗我知道一点儿，可是我咋听说爷爷在给孙子钱以前，孙子要做个啥事情呢？”
肖宇帆仰起头，在空中左右转了转，不解的样子。
走进门来的二叔问肖宇帆：“肖宇帆你给你爷和你奶把头磕了没有？”
“哦，对了。”肖宇帆灵醒了过来，“这要拿到钱，还得磕头呢，对不对，爷爷？”
“那你说呢？”爷爷把脸凑到肖宇帆跟前，睁大眼睛问。“这有什么难的。”肖宇帆蹲在炕上，朝后一跳，双膝着“地”，跪在炕上，转头看看二叔，“磕几个头，二叔？”
“你爷和你奶，每人三个头。”老二指点，“给你爷磕头，要面对着你爷；给你奶磕头，要面对着你奶才行。”
“好。”肖宇帆先跪在爷爷面前磕了三个头，又跪在奶奶面前磕了三个。
奶奶先掏出二百块钱给了肖宇帆，嘴里说着：“看把我娃把作（为难）的，挣个压岁钱还要费这么多功夫！”
爷爷也给了二百。“嘿嘿，你还听说有个风俗！就是没有个风俗，爷爷也要给你钱，你还拿‘风俗’跟爷爷说事情呢。你咋那能的！嗯？”
随后老二、老三、老四，还有小欢也都给了父亲和母亲过年的大红包。父亲和母亲也都给了其他孙子和孙女压岁钱。肖筱和其他弟弟和小欢都给了其他孩子压岁钱。
因为父亲的炕上坐不下十八个人，老三又把外面的蜂窝煤炉子拿进来放在房子中间，打开房门，哥们几个便围着炉子，陪父亲母亲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文艺晚会。零点的时候，老三拿出十串鞭炮，还有十箱烟花，两捆“冲天炮”出来，大家又都从屋子里出来，集中到院子里，放起炮来。一时间，整个村子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喷放的色彩，把村子里面的房屋、大树照耀得色彩斑斓——农历的二零一一年，在炮仗和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到了。
看着院子里欢呼雀跃的孩子们，还有忘乎所以的弟弟妹妹们，有一种温暖在肖筱的心里油然而生。作为这个家庭的长子，他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父母亲今天的安逸，弟弟妹妹们之间的和睦，还有儿子、侄子和侄女们健康欢乐，都让他感受到真切的幸福和自豪。
放炮的时候，肖筱感到装在裤子口袋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掏出手机，借着院子里面的灯光打开，看见都是祝福新年的短信，其中有戚陆刚刚发来的“宝宝，新年快乐。我爱你。”看了一眼站在对面，跟老四媳妇拿着“冲天炮”正朝天空发射的黎晓晖一眼，肖筱走到屋檐下面的灯笼底下，给戚陆回复“祝你和家人新年快乐。我也爱你。”发了出去以后又随即点开发件箱，删了和戚陆的所有短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