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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泽已一夜根本没有睡着,他感叹自己的仕途运如此之短,所幸见多识广,之前搜刮的民脂民膏多数转移在了乡下的家里,即使栾川县衙各处粮仓被白莲所劫,银库尽失,损失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猜想,白莲除了杀旗兵乡勇,对平民百姓不会举刀。由此只是挂念几个夫人和孩子,倒是不怎么担心。而且,他知道,县衙一旦被占,彭府里的男女老幼,定然会跑回陶湾乡下避难。
黎明时,他已起来。
张老头早就备好了饭菜,匆匆吃了些,到了院子,见厢房的屋檐下栓着一匹骏马,知道是张老头昨晚买的,跨上马背。张老头跑出来,道:“县太爷千万不要忘了老朽所托啊!”他道:“老人家放心,过些天,一定会把你女儿送回!”
他一路奔陶湾而去,其实到了石庙,去秦王寨就不远了,彭泽已哪里会为张老头所急?自己火烧眉毛了,哪里还管得别人的屁股?
此时去秦王寨不是首要的,应自回那陶湾家中,一则将家里的钱财转移,避免丢了栾川县衙遭到朝廷责怪而抄家,落个一无所有。
二是见一见乡下父母,着个交代,此次变故,乃是祸从天降,七八十岁的人,哪里受得了突然打击?
三是等待师爷把他的家眷护送回来,得个下落。再就是见一见那个惹是生非的张朋良。
几十里的路程,片刻之间就得了陶湾。他拍马急奔,去到自家的老住宅,好在家眷已连夜送回。师爷把县衙的情况仔细告诉了他,又叫他起草了奏报,并盖了官印,装在腰里就要走。
彭泽已叫他道:“如今县衙已失,师爷何处去?”
师爷已爬上马背,道:“我立刻把奏报送去洛阳,县衙虽被贼夺,可她们必究人数不多。只要旗兵一到,自是着鸟兽散。”
彭泽已递过去一包银子来,道:“如今事情紧急,也是耽误不得。师爷到了洛阳,见知州后,叫他先不要向朝廷奏报栾川被贼破一事。”
“区区几百个婆娘,大兵一到,就会剿灭。待夺回县衙,捉拿了齐王氏,一并进表。”
见师爷面有难色,从管家手里拿出五根金条,与那包银子一并递到马背上的师爷手里,道:“这个事情还需要师爷通融通融,包里银子留给师爷花费,这些金条烦你送给知州。到洛阳后,赶快回来,我在此等候师爷,另有重谢!”
这师爷是凭本事坐在县衙里办事,不像彭泽已靠钱捐来的官,他想,齐王氏这一闹,彭泽已知县的官位就坐不稳了,之前积下的钱,足够让自己坐上知县的位子。这时候,哪能按他吩咐去办?
当下沉下脸来,道:“剿匪之事乃天大之事,容不得婆婆妈妈。好话我自然去说,银子和金条送去,倒落个贿赂的罪名。待我去洛阳回来后再议。”银子和金条也不接,拍马就走。
彭泽已一下子就觉得心底下一股悲凉之气窜出来,这师爷与昨天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张嘴脸了。
他吐了口痰,跺脚道:“老子知县铜印还在手里呢!呸!你这小人就以为自己得势了?”
他吩咐家丁把一些值钱的东西打包好,把黄金白银分散存到各个银庄,安排好家里人做好逃难的准备,然后骑马到张府去找罪该祸首。
自那次逃走了齐林,后来才知道那事儿其实是张朋良无事找事,才让自己的舅爷搭上一条性命。白莲还在南阳与官兵激战,齐寡妇不在战场指挥作战,突然就到了栾川,傻子都知道,这不是为寻仇而来,又是为何?
县衙由此落入齐寡妇手里,我彭泽已落个不知所归,岂能让你张朋良高枕无忧?
他打马到了张府门前,家丁不识,不让他进去。彭泽已道:“我是栾川知县彭泽已,有要事见你们老爷。”
家丁疑惑的瞅了他全身上下一眼,道:“你不是栾川知县!”
彭泽已没好气的道:“你又不认识栾川知县,怎知我不是彭泽已?”
家丁道:“栾川知县已被白莲杀死了,就在昨天的事。想不到你今天还来冒充,真是要讨打!”
彭泽已觉得自己把官服一脱,话也不压人了,见家丁举起棍子来,急忙把腰刀抽出来道:“我本想把知县大印拿出来让你这小斯一睹究竟的,可是,用不着了,今儿我就用这知县腰刀来告诉你,我彭泽已昨天没有死,可是今天你这小斯就是死了。”
两个人正在争执不下,就听见张朋良在院子里喝道:“狗奴才,真是瞎了狗眼,知县大人到了还不赶快接进来?”
彭泽已把马缰塞到家丁手里,瞪了他一眼,疾步进了院子。
张朋良拱手道:“彭大人辛苦了!”回了礼,二人到了大厅之内,主客坐定,丫鬟上了茶。张朋良道:“彭大人突然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彭泽已道:“白莲突然占了县衙,想来张老板应该知道吧?”
张朋良道:“昨天晚上就听见这事了,不过这白莲只是逞一时之气,就一时之患,大军一到,必然铲除!彭大人只当是到乡下游玩了几天时间罢了。或者彭大人要借兵,我倒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把附近乡勇召集而来。”
彭泽已道:“我们先不要说借兵的事,先说说你的事。”
张朋良奇怪起来,道:“我一个生意人,与官府没有勾扯,与百姓没有瓜葛,更与那白莲无冤无仇,彭大人要说我什么事呢?”
彭泽已道:“张老板可知道占了县衙的是什么人?”
“白莲呗!这事似炸了锅,栾川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只知道是白莲,却不知道那白莲领头的是什么人!”
“听说是个女人,可是,这事干我张朋良什么事呢?”
彭泽已盯着张朋良,一字一顿道:“她就是齐家班齐林齐班主的女人,当日被张老板整蛊的齐王氏!”
张朋良一听就蒙了,半天回不过神来,道:“你是说那艺人王聪儿就是白莲的头领?”
彭泽已见他开始惶惶然,才把了茶杯,慢慢呡了一口茶,道:“是啊!齐王氏就是白莲的头领,今儿到了栾川,其实是奔陶湾而来,声言要报那蹬缸之仇,不取了张老板的头颅去,誓不为人!”
一听此言,吓得张朋良差一点跌倒,“扑通!”跪下道:“还望彭大人救我则个?”
彭泽已冷冷道:“我尚且不能自保,何谈救你?想那时,你仅仅为不良嗜好,整蛊了那班艺人,还害了我舅爷一条性命。到头来,竟然连累到我,使我一县之百余衙差被杀,粮库被烧,银仓被劫,你这罪该祸首,死有余辜啊!”
张朋良双膝跪地,抱住彭泽已的双脚泣不成声,道:“事到如今,你一县衙的衙差都抵挡不住,我就是伙了周边村寨的乡勇也无济于事。只有彭大人能救我命了!”
彭泽已道:“我命悬一线,又如何能救你命?”
张朋良道:“彭大人既已到了陶湾,想那齐王氏必然有厉害之处。想当日,她在本府里凭空表演鸡蛋结西瓜之法,而她的丈夫脚镣手铐加身,尚能从石监的小窗上逃走,我只道是投机取巧的法术罢了。”
“今儿真刀真枪的占领县衙,就是摆明了她连朝廷也不放在眼里。望靠官兵剿灭,救我性命,显然远水难救近火。我想,能救我的人,除了彭大人,再不能指望别人。”
彭泽已故意道:“何也?”
张朋良道:“我知道,彭大人与秦王寨李通是八拜之交。官兵惧她,李通未必惧她。李通据在秦王寨,不怕天不怕地,官府也拿他无法。他又有道术,名声响誉栾川。只有到他寨里一避,待朝廷动了重兵,把她灭了,我才会得活命。”
“而我与李通素不相识,自己去投奔,恰是如羊入虎口,岂不是自送性命。所以我说,这命只有彭大人救得。”
彭泽已此行的目的,恰恰就是要胁张朋良一起去秦王寨,见他绕到了秦王寨这事上,才笑了起来,道:“张老板快起来。”
他把张朋良扶起来,让他坐好,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你一起去秦王寨,若是往后朝廷追究起来,只道是你我被那李通胁去,并非与贼为伍。”
张朋良道:“这个自然。可是,栾川距此不过几十里路,此时不去,恐怕就晚了,但是我各处的商铺、店子、仓库还没有交代,如何是好?”
彭泽已道:“命都危在旦夕了,钱还有什么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着就起身,到了院子里,又道:“白莲占的是栾川县衙,要的是官家的黄金白银,到了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如是不见你张朋良,自是走了,怎会看上你店铺里的那些山货?”
“烦彭大人等等!”张朋良出了院子来,肩膀上背了一袋银子,哄他们说自己要和知县去石庙几天,然后又安排管家照看店铺生意,吩咐家丁看好院门,叫大小姨太太和孩子们暂时去洛阳走亲戚,一一安排完毕,才叫下人牵马出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骑着马,默默无言的朝秦王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