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八愔,邱吕泽的书名叫《八愔》,本小说的作者是玲玲最新写的一本现代言情类型的小说,内容主要讲述:八愔,他总扯开嗓门喊:“八愔同学,你的歌儿唱得么老老好听!”卡车出发了。八愔兴奋地捋着胸前的麻花辫,放开嗓门唱起了革命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
精彩章节试读:
“当初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你哥的命运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八愔开着车,车的前视灯闪着昏黄的光,在灯光的反射下,空气中似乎弥漫了数以万计的肉眼可见的尘埃。天晚了,气温下降,挡风玻璃像贴上了一层薄膜,迷雾一片。八愔摇下一扇玻璃窗,一阵风袭来,挡风玻璃倏忽敞亮。“阿嚏——!”大嫂的一声喷嚏差点震碎挡风玻璃,那些细小的喷雾争先恐后地占领着地盘,挡风玻璃似乎变得厚重了。八愔发现前方影影绰绰,好像鬼影一样闪烁不定。“轰”的一声,她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似乎想将鬼影抛在车轮后面。
嫂子坐在副驾驶位上不停地唠叨,挡风玻璃的厚重不住地加重。“听你哥说,那时在学校他是唯一被空军选中的。”
“是的,”八愔回答,“就是因为父亲的问题被否决了。”
“听说你也被歌舞团和话剧团选中了?”
“是啊,也是因为父亲的问题。”
八愔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四十几年前的情景……
八愔被发现有音乐天赋始于一堂音乐课。
那天音乐课,矮小的八愔坐在第一排。不过她的喉咙特别响,好像安装了扩音器。她又唱得卖力,因此声音盖过了全班同学。
“你,站起来!”老师用教棒指向八愔。她羞涩地站了起来。
“你唱一下!”八愔看着老师的教棒指向黑板的一首新歌。八愔看了看,哼哼了几句便毫不费力地唱了起来。
“这歌你学过?”八愔见老师泛着怀疑的眸子,回答说:“没有。”
“那你怎么会唱?”
“不知道,反正自来会!”
“哈哈哈……”教室里哄然笑成一片。
自那后每节音乐课老师都让八愔教。这有什么难的?八愔教得有声有色。
不久,这位漂亮的音乐老师意外地居然成了八愔的班主任。八愔欣喜若狂,因为这样她就每天都能见到老师轻盈的身躯,老师那自然的长卷发松松地披在肩上,一双丹凤眼深嵌在脸上,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不久,她便在老师的安排下进入校宣传队。
“八愔——!”
八愔回眸,发现老师在向她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那是八愔读初二的那个春天,晨阳洒落在窗沿上,八愔正就着暖阳沉浸于鸟儿的啁啾声中。她蹑身离开座位,尾随老师走在一条白色的长廊上,越过一间间教室的门洞。她正琢磨老师为何带她走,已经走到了校教务室。
“进去吧,”老师带着春天的笑容对她说,“祝你成功!”
八愔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
“这位同学,你进来!”八愔正不知所措,忽然室内有人喊。她随着喊声走进教务室。
教务室内的男女同学个个高大靓丽,八愔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
大家每人都朗诵了一段毛主席语录,轮到八愔时,她也念了一段。之后,她跟着主考老师去往县委招待所。这时她才知道,这是省歌舞团与话剧团来学校挑选演员了。
县委招待所是一所红房子,院子里姹紫嫣红,美丽得如同花季少女。主考老师把考场设在了院子里,此时这里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明媚的阳光透过花瓣洒落在同学们的脸上,一张张小脸蛋被映得似朵朵艳丽的桃花。
在表演各自的绝活中,大家都铆足了劲——有唱歌的,有京剧唱念做打的,还有跳舞的,以及拉琴的,等等。八愔演唱了一首毛主席的诗词《沁园春•长沙》。
八愔刚唱完,便看到主考老师眼睛里闪烁着跟小学姚老师一样的光。那年是1960年,八愔在外婆家边上的小学进行二年级音乐期末考试。
“八愔小朋友站起来!”八愔站在座位前。老师弹了一个前奏:“预备——唱!”
她和着节奏愉快地唱了起来,教室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接着,全班同学雀跃地叫喊了起来:“怎么那么好听……怎么那么好听!”
啊?!八愔自己也懵了,她自问:“这是我唱的吗?”
后来,八愔似百灵鸟一样,唱遍了整个校园,唱到了县广播站。
很久以后,八愔才意识到,她的音乐天赋来自遗传。
夏天的晒谷场在夕阳中,像一条安静的河床。场内所有物件都成了音乐舞台的道具,包括竹床、竹椅、竹凳。当月色星星点点亮起来,当葱茏的果树摇曳出协音——所有音符都囊括在外公的京胡里,二舅的胡琴里,小舅的长笛里,小阿姨的越剧里,大舅舅的磁喉里,最后韵在了八愔的嗓子里,让她享用了一辈子。
“你,过来!”主考老师指向八愔,说:“大喊一声,会吗?”
“哎……你在哪儿啊?”八愔的余音拖得长长的,袅袅于她的头顶。
主考老师听后便说:“大家就按这个示范大声地喊!”
“哎……”
“哎……”
“哎……”
……
所有喊声过后,花瓣被喊落一地。
八愔表演了自编、自导、自演的一段小品:她踮起脚尖,抻开双臂,手掌鸭爪样铺开,后脚尖顶着前脚跟……踉踉跄跄地走过想象中的独木桥。
有不多的女同学被一位气质清雅、满头银发的女老师带走了,男同学则由男老师带走。老师看着八愔娇小的身段、小女孩平平的胸脯,还有黑枯的身子,诧异地问: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八愔自觉脸蛋发烫,像走进夏天的烈日里。
“嗯,翘臀,虽然下身比上身长出不足十二厘米,但是尚未发育,或许以后还会改变。”八愔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她只感觉老师用手在她身上比画着,“脊椎骨倒是挺直。”她感觉老师的手指滑向自己的后背,“脖子看上去,并不是很长,不过,”老师看着她的身躯,“肩膀倒是小溜肩,现在还没定型。”
八愔听老师说着那么多“不确定”,感觉自己应该没有希望了,毕竟自己尚未成年。她带着沮丧和所有的不确定回到家中,没有把这事告诉母亲。
三天后学校接到通知,说八愔已被录取。
“八愔,真为你高兴!你被录取了!”霞霞兴奋地跑来给八愔报信。
霞霞是八愔的班长,长得十分漂亮,是班主任老师身边的红人,因此很多事她都能先知先觉。
“真的!?”
“啊!!!”桃树、李树、枇杷树、石榴树……外婆家花园的所有树木忽然呈现在八愔的眼前,她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
“老师,听说歌舞团的人都已撤走了?”八愔擎着一张沉重的脸庞,迫不及待地跑去问老师。
“是的,歌舞团和话剧团两家都要你,但是,你的政审,没通过。”老师把这句话拆解得支离破碎,“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问题吗?”老师带着无奈的目光,望着她。
“天哪!天哪……”八愔感觉天摇地动,四周全是回音,凄惨而空灵。
车子终于开进市区,八愔感觉脑海里自己的哭天抢地瞬即消失,城市一派寂静。
嫂子忽然说:“听你哥说,初中毕业时,本来应该他进工厂的,结果你哥把工厂的名额让给了你?”
“一派胡言!”八愔勃然大怒,差点脱口而出。
八愔一个急刹车,嫂子喊了一声:“小心!”
初中毕业时哥哥与八愔必须有一人下乡,母亲与父亲希望哥哥进工厂。
“八愔,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次进工厂的名额是不是让给你哥哥?”母亲带着灿烂的笑容。“啊,妈妈这是怎么了?”
八愔疑惑,她头一回见到母亲对她展开这样阳光的笑容,母亲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像向日葵一样。她过去一直以为母亲只会板着脸,没长笑肌。
对于从未享受过母亲这般待遇的八愔来说,她简直懵了。霎时一股暖流倾注到她的全身:“那好吧!”她轻快地答应了母亲。
第二天,八愔便向学校递交了“自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请愿书。
忐忐了几日,终于,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八愔正蓄势待发,准备去广阔天地炼一颗红心。然而在学校毕业分配的公布榜上,她的名字却被清清楚楚地列在了工厂的行列,而哥哥肖虎的名字居然落在了下乡的名册里。
“这下糟了!”八愔想。
妈妈不甘心地奔去学校质问,学校则说八愔表现比肖虎好。
“这下完了,”八愔想,“父亲、母亲和哥哥一定要将自己恨成个仇人了。”
1971年某天,那是八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这是个被人们誉为人间四月天的日子,十七岁的八愔步出校园,跨出家门,迈向广阔天地。
“大地——我来了!”
啊,八愔人生第一次感觉天空是那样的湛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她默默地告诉自己:“我自食其力了!”她想要向全世界呐喊:“我自食其力了……”
八愔觉得自己被解放了,她自由了,她终于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了。
是的,养活自己,对八愔来说这很重要。记得有一年为了养活自己,她在学校农忙假后的一整个暑期里,宁愿把身体曝晒在炽热的阳光里。
“我用劳动换取饭吃!”
这是当年八愔让老师留下自己继续在农村当农民的唯一理由。
那是1969年,八愔欣然接受了贫下中农再教育,她的年级被安排在距城五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她和同学们荷起了锄头,绰起了扁担,抬起了箩筐,挑起了百斤担,跟着农民下地播种,趟田插秧。细皮嫩肉的脚丫子戳进泥里,白皙的脸蛋曝晒在阳光下,蚂蟥拼命地嗜吸鲜嫩的血……但是,这样辛苦的劳动换来了顿顿饱饭。
暑期到了,同学们纷纷回城。
“八愔,待在这里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回家!”
说话的是班主任老师。八愔见老师戴着一顶粽叶竹编帽,他取下帽子,额头边沿立即现出一条深深的淡红色的帽痕印,帽檐上下的肌肤截然分为两种颜色,菊花的黄白色和秋叶的茶褐色。她看愣了。
“是啊,这么强力的劳动有谁愿意干呢?”八愔想。有哪个女孩子愿意留在这里吃苦,不都赶紧跑回家去,倚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吗?然而她呢?“我有家吗?那是我想待的家吗?”八愔想。
“我不想回家!”八愔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绝对不行!”老师说。
“我用劳动换取饭吃!”
“哎,这孩子!”这下可把老师惊呆了。他抬头望着八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后,八愔被安排住进了生产队长家里。
那年的七月夏日炎炎,暑气逼人。八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在毒辣的烈日下胼手胝足,辛勤地劳作,被晒得褪去了城里人的白嫩,换得农村人的黝黑。
一个月后,八愔像只烤焦了的玉米棒回到家中,黑得跟非洲人一样,母亲差点认不出她来。
“我自食其力啦!”八愔背起背包,拎起铺盖,爬上了一辆军绿大卡车。
“啊——!”八愔的喊声吓着了卡车上的一群人。其实更吃惊的是她自己,因为她发现车上全是校宣传队队员。当然,她发现也是宣传队的报幕员巫红,并没有跟八愔一样爬上同一辆车,而是爬上了另一辆车,那车身贴着“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横幅标语。八愔知道那是去团石农场的。更让她惊奇的是,明明升高中的霞霞,居然也上了那辆车。后来八愔才知,巫红家庭成分是地主。更没想到的是,霞霞的家庭成分也是地主。她忽然想起那次填“个人资料表”,霞霞藏着掖着死活不给八愔看,上交给老师后,老师倏忽将她的表格收了起来。
此刻,八愔仿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工厂了。
很可能是因为学校工宣队的孙师傅。孙师傅是杭州人,五十开外,他总酡着一张红得发紫的脸,永远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虽然大字不认几个,然而他可以一手遮天。孙师傅好像特别喜欢八愔,每次学校排练他总到场。每次见到八愔,他总扯开嗓门喊:“
八愔同学,你的歌儿唱得么老老好听!”
卡车出发了。八愔兴奋地捋着胸前的麻花辫,放开嗓门唱起了革命歌曲: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
八愔的歌声撩起了“李铁梅”姣姣的磁喉,鼓动着“小白脸”周良拉起了小提琴,蔡晨不甘落后也拾起了二胡,舞蹈家凤凰昂起了巴掌脸——右臂向上一伸,左腿往后一摆……一个趔趄做出向前进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