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是非学宫虽大，但消息的传播速度可以直追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方不器与朱熙约战真章台，太阳落山前，三招定胜负！
这样一则消息，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传遍整个学宫，在学宫大考即将来临的前一个月，不经意间，拨动了一些人的心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朱熙上一届学宫大考位列第九十三名，时隔近半年，他的实力增添了多少，是否有资格参与前五十名的争夺，这仍是一个疑问。
而朱熙若是出手，管中窥豹，则可解决这个疑问。
至于另一个对决者方不器，很多人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反倒是“方五百”的名号，还有那么一点点知名度。
是非学宫千余名学子，排在第一百零一位的人都很难被记住名字，更遑论方不器还常徘徊在五百名上下。
优胜劣汰本就残酷而现实。
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对于志存高远者而言，平庸就是最大的原罪！
誓要成为洛离王朝第一高手的方不器亦是志向远大，他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连续四届大考成绩的平庸，也没有压弯他的脊骨，反而愈发使他向上，厚积薄发，终是入了《洞玄经》的法门，连破三境，有了乳虎初啸的势头。
离了听雨楼的方不器直接带着王爷上了后山，《虎魔拳》里有些没弄懂的地方还需要问问老头子，至于和朱熙的比斗，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在方不器看来，修为全靠丹药堆砌起来的朱熙根基定然虚浮不稳，加上心性不定，又没脑子，更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活脱脱的温室花朵，经不得一丁点寒气。
比之宋俊还犹有不如，至少后者还知道隐忍、使计暗中挑唆。
朱熙完全就是一个大傻子，若不是有着小侯爷的身份，一般平民，不知死多少回了。
不过，聪明是相对的，分人分事。
自觉脑袋灵光视朱熙如傻子的方不器在老头子的毒舌下，又变成了蠢笨如猪。
比如，这个时候——“‘拳意一体，不疯魔难成拳’这么简单的话你小子都不懂，比猪也聪明不到哪去！这话是说，你的拳头要和你的心意融为一体，心念一动，拳头便至。人疯心不疯，形魔神不魔，说白了，就是让你看起来像个弱智，实际上不能真的成了弱智，重要的是体会其中真意，《虎魔拳》无非就是狠、快、准，狠排第一位，所以才称之为虎魔，懂了没？”
后山上，品着烈酒烧刀子的老头子恨其不争地看着方不器，怒声训道。
被老头子一顿狠训却不生怒意的方不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您老人家最聪明，行了吧？”
老头子当仁不让道：“那是当然，你小子要是能有老子一半聪明，早就打遍学宫无敌手了！”
方不器双手一摊，道：“这就是我一直不相信您老人家是高手的原因，哪有一个高手整天自称老子，还总说自己如何聪明厉害的，也太没羞没臊了，完全没有高人风范。”
老头子不屑道：“你知道个屁！所谓高人风范无非就是装逼，这玩意老子二十年前就玩烂了，那会儿痴迷老子英姿的女人能从这里排到汉阳帝都，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小子别学那些没用的，说到底，拳头大就是王道，老子当年也就是风头太劲了，太过招摇，再看看赵老头，现在想想，做人还是得低调啊……”
熟知老头子性子的方不器反问道：“您老人家真能低调起来么？”
老头子罕见地沉默了一下，眼睑微垂，轻轻叹了口气，道：“太过高调容易连累他人，有违本心。”
隐约察觉到老头子些许情绪变化的方不器笑道：“没事，我不怕被连累，再坏还能坏过被雷劈么？”
老头子猛灌了口酒，指着方不器笑骂道：“你小子……他娘的还赖上我了。”
已将马屁功夫修炼至润物细无声程度的方不器伸手朝空处一握，道：“您老人家就是一个移动的听雨楼，我必须牢牢抓紧！”
老头子突然话题一转道：“听说你要和一个叫朱熙的小子在真章台上决斗？”
方不器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头子神秘一笑，道：“我掐指一算便知。”
方不器也不理会老头子的故作神秘，点头道：“那个朱熙以前和我也结下过梁子，当时他吃了点亏，眼下是想找回来，我正好也想试试自己的深浅，估算一下大考的名次，也就答应了。”
老头子又问道：“我传你的那招‘叠浪’现在能施展了吧？打出几重劲力？”
方不器回道：“可以施展了，现在最多叠加八重劲力，能勉强抗衡三品武者！”
老头子隐含深意道：“试过双手么？”
方不器疑问道：“双手？”
老头子笑而不答，抬手指了指在远处撒欢的王爷，问道：“这猫哪偷来的？”
对于老头子的口无遮拦已经习以为常的方不器微微皱眉道：“从一个纨绔手里救下的，这猫很有灵性，好像能听懂人言，而且它额头上的那个王字花纹也给我一种说不出口的奇妙感觉。”
老头子的目光在远方四下腾跃的王爷身上停留了一会，浑浊的老眼内似有亮光闪过，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笑意，道：“确实不简单，你小子算是捡到宝了。”
一听老头子似乎知道王爷的来历，方不器连忙追问道：“它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小猫。”老头子的回答十分言简意赅。
见老头子不愿多说，方不器也不再追问，拍了拍手唤了声王爷，后者仿若猿猴飞速纵跃闪电般扑到主人怀里。
方不器轻轻挠了下王爷的小脑袋，对着老头子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山了。”
老头子晃了晃手里握着的青灰色酒壶，似酒已喝完，不甘心地闭一只眼朝壶里望去，见壶壁空荡，无奈只能放下酒壶，目光转向方不器，问道：“这么早？”
方不器抬眼眺望天边，日光渐衰，又蓦然想起方才老头子所言的双手“叠浪”，心下若有所思，笑道：“不早了，太阳落山前，我还要沐浴更衣一番。”
老头子瞪眼道：“等你洗完澡了还有个屁的时间去真章台！”
方不器豪言道：“解决朱熙也就眨眼间的事，来得及。”
老头子轻抚胡须，笑道：“你小子恬不知耻的样子颇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方不器背对老头子，面朝山下，龙行虎步，一手指天，道：“那是当然！”
话了，抱着蜷成一个圈的王爷下了后山。
……
红日西沉，正对听雨楼背靠南竹林的真章台始建于是非学宫成立的第二年，以号称天底下最坚硬岩石的青冈石堆砌而成，台面成圆弧状，高半丈，极宽，便是十来人捉对厮斗也有非常充足的挪移空间。
值此时，真章台下已是人满为患。
每个人的天性里都潜藏着一粒唯恐天下不乱的种子，朱熙与方不器的对决，在绝大部分人眼中，无异于石头与鸡蛋相碰撞，蛋壳碎裂的场景是这些人所希望看到的。
同时，一叶落而知秋，朱熙的实力也会由此展露出来，至少能看出六七成。
几乎没人看好方不器能胜，因此亦没有衍生出恶俗的赌局，当然这也和是非学宫的学习氛围有一定关系。
在听雨楼内被方不器全程无视沦为配角的尤灵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方不器很不简单，一般人在她面前可没有这么强的定力，完全无动于衷，即便是被戏称为“千年老二”的严发白也做不到无视她的美。
这不是自恋，而是十分中肯的自我评价。
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对于某些人来说更是如此。
迫不及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方不器虐打一番的朱熙眼见日头西落，却仍没有方不器的踪影，心里不由地生出些许烦闷之情。
真章台下嘈杂依旧，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另一位正主方不器迟迟未现。
朱熙面上露出明显的不耐之色，侧身拱手转向真章台边角处坐在藤椅上权当公证的学宫讲师冷远，道：“冷师，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天都快黑了，方不器还没有到，看来他是临阵脱逃不敢来了，您可以宣判胜负了。”
年过不惑的冷远一向以刚正不阿专治权贵子弟的冷面形象闻名学宫，他的授课更是座无虚席，闻听朱熙催促，斜瞥了眼后者，反问道：“我怎么做需要你来教么？”
朱熙面色一滞，拳头暗握，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朱熙不敢！只是，方不器迟迟不来，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多站一会，但他这样也太不把冷师您放在眼里了！”
朱熙这等程度的言语挑拨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冷远不假辞色，直接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小侯爷，你也太心急了点，我还没见过有人急着挨揍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略显张狂的声音自真章台下传出，方不器束发而冠，长衫佩玉，面容清朗，从容不迫地走出拥挤的人群，脚尖一点，身轻如燕般落到了真章台上。
半倚在藤椅上的冷远眼皮一抬，认出方不器这一跃乃是用了《虎魔拳》中的添翼步，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有趣之色，没人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也练过《虎魔拳》。
在冷远那吃了闭门羹又被方不器出言挖苦的朱熙怒气陡升，冷笑道：“方不器，两年前的账我们今天就好好地算上一算，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全接下我三招，便算我输！反之，你输！”
方不器煞有其事地理着衣袖，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必须承认，小侯爷你还有那么一点脑子，定下三招之约，等于在我心里下个种子，一定要撑过三招，这样的话，我只会全力防守，战心已失，一开始便输了。不过很可惜，这点伎俩实在太简单，我想不看穿都难。所以，我也订个三招之约，接我三招，便算你赢！”
“你找死！”
朱熙怒极，再懒得废话，一个箭步冲向方不器，同时运气于掌，掌心生光，猛然打出——《破罡掌》！练到深处，连一品武者的护体罡气也是一掌的事。
“第一招！”
方不器伸展了下四肢关节，神色认真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