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太深
爆发式的大笑从听筒那头传过来：“有没有突然倒你身上？怕不怕怕不怕怕不怕！”
陶路噎了一下，听着张弦的意思，敢情对方早有预料？早有准备？
果然张弦得意洋洋：“那是标本啦标本！我可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会没有人体标本！那个完整的大叔叫赛乐坦，还有几个零散的手脚脊柱，都有名字，等我回去介绍给你哟！”
听到张弦回答，陶路突然松了口气。
这个解释太合理了，他怎么没想过！
——但是普通人会给标本起名字吗？还给标本穿衣服？
陶路刚松的半口气又堵在胸腔，上不来下不去。
“对不起弦哥。”陶路道歉。
“嗯？”
“我把骨头踩断了。”
“哦，那个啊，没事没事，回头钉个钉子就好，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吞吞吐吐啊？路路你真实诚，完全没必要的嘛，反正爆炸总会弄坏东西……”以下省略五百字。
“弦哥，我……我等你回来。”陶路没有把警察在他房间的事说出口，他急着告诉赵明亮这个乌龙。
“当然要等我！”张弦的声音听起来总那么阳光。
陶路挂断电话就去找赵明亮了，后者见他兴冲冲过来，看表情很轻松，暗自猜测事情可能有进展，迎上去问：“陶路，联系到张弦了？”
“是、是的！”陶路连连点头。
“他怎么说？”
“他说那是人体标本。”陶路说着，打开手机播放键——之前赵明亮叮嘱他通话要录音。
赵明亮静静听完，看向陶路。
陶路有点不安。
“怎么了？”
“我、我不该怀疑他。”陶路低头承认错误。
做错了事情就要认。
赵明亮很欣赏陶路的态度，但并不接受：“公民警惕性提高是好事。你放心，我们绝不冤枉好人。况且你也没有做错，在居民楼里私建化学实验室，容易引发公共安全事故，是违法的。”他现在就在思考化学药剂引发爆炸的可能性。
陶路忐忑点头：“我应该再问问那些不明药物。”他低头发微信。
那边一会儿就回过来：“那些是食材，我在伪装实验室气氛，哈哈哈，有没有被吓到！”
“全都是？”
“大部分是面粉淀粉什么的，不信你尝尝。放心，里面没有辣椒面。不过也有加了色素的油或者磨碎了的树叶什么的，哈哈哈，可别真都吃了啊。”
“……”
赵明亮反身过去问专家，三分钟后黑着脸出来。
二十几个小瓶子，正如张弦所说，大半是食材，小半是花里胡哨的粉末，其中一样违禁品都没，危害公共安全的可能性为零。
正在这时，赵明亮接了个电话，回转以后精神也不那么紧绷了：“户籍科调查张弦档案和身份都没有问题，只需要证明人体骨骼标本的来源即可。”解释来源，洗清杀人嫌疑。
“来源？为什么这么说？”陶路不解。
“这些不是模型。”赵明亮身后有人回答。
看外表不明显，听声音才知道是个女的。
她是来的三个专家中的一位，手上还拿着骷髅头。
——不是模型，是真正的人骨。
“捐献的尸体，在做成骨骼标本时，会经过蒸煮防腐漂白等一系列处理，成品白色或者白中带黄。而这种均匀分布的深褐色，应该是常年被重金属超标的泥土掩埋浸润所致。色泽发亮是由于经常被抚摸，就像盘手串，盘紫砂壶，是手上的汗水与油脂渗透造成的。”
这位女警官的职业是法医。
她花了一分钟时间给陶路和赵明亮做科普，从骨龄上看，死亡的是位壮年男性。而骨架的年龄至少能做他们所有人的爷爷。
这就说明人骨标本不可能是张弦操刀造就的。
骨骼有可能是哪个工地挖地时，挖到了解放前的乱葬岗、万人坑所得。
这就说明张弦不是杀人犯。
但骨架上的衣服……
“学医的人对人体标本都很尊重，穿衣服有什么好奇怪的。”法医表示，纯属个人爱好而已，并不值得惊讶。
——这大概是学医出身的共同爱好？
看起来虚惊一场。
然而陶路的精神并没有放松。
——张弦为什么在家里cos出一个徒有其表的实验室？精神不正常吗？不像啊，如果他很重视之前的专业，那么对实验室的重视程度应该成倍增长，绝对不会这么轻松让自己过来收拾现场。如果不重视，为什么又特地弄出专业设备？是一时兴起？还是故布疑阵？
陶路发现自己完全捕捉不到张弦的思路。
——张弦到底有没有成为反派啊摔！
纠结的陶路真想甩手就走！
他甩手！
他……走不了！
不仅走不了，还得继续收拾残局。
过来的三位专家收工，公安部门警力就没有充裕的时刻，三人立刻回去继续各自的工作。
赵明亮脸色更加不好，这一趟没有线索，相当于白忙活。
陶路只有继续道歉。
赵明亮也没说什么，一扭头又回了爆炸现场。
陶路一边整理瓶瓶罐罐，做机械性重复劳动，一边考虑问题：张弦不会进监狱，他就用不着跟张弦做狱友；张弦不用亡命天涯，他更不用二次去获取信任。
这很好。事情虽然中间拐了个圈子但好歹走上了正轨。
他重新输入电话号码，响三声挂断，等夏雷蕾加微信，视频，汇报结果。
夏雷蕾小脸明显流露出喜悦的神色，抱着娜娜亲了又亲：“太好了，太好了，陶路你要继续加油啊！”
陶路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件事：“我说大小姐，拯救反派行动的终点在哪里？我总不能跟着目标一辈子吧？”
“只要到一个特定的转折点，具体是什么不能说，因为怕被无意中破坏。”夏雷蕾回答，“是张弦关于某项重大事件的决策，只要他这辈子没有做出那个决定，或者做出相反决定，任务就算成功了。”
“那是什么重大事件呢？”陶路皱眉追问。
夏雷蕾往娜娜身后藏了藏脸，晃动猫爪子：“现在还不、不能说。陶路，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一辈子跟张弦绑定的。因为将来你得成为他的精神寄托，我们会设计你们分开的场景，让他只记得你的好，那样就算成功了。”
陶路立刻说：“按照套路，反派的好朋友的死亡和失踪容易引发反派黑化。”他这是给夏雷蕾打预防针，毕竟他不想死。
无论是不明不白的死法还是明明白白的死法，他哪个都不想要。
“不、不会的！”夏雷蕾说，“我以娜娜发誓，保证会让教授送你回去！”
“谢谢。”陶路问，“可以多付一点尾款吗？”
“我、我会跟姐姐说的！”
通话完毕，陶路继续把瓶瓶罐罐摆好，扫完最后一块地面，思考，按照套路，虚惊一场后，他会遗漏点线索。
他遗漏了什么线索呢？
陶路努力想。
肚子咕噜一声。
——嗯，随便吃点中饭。顺便看看周围的快递点，他得找个工作。
——还有，今晚好好请张弦搓一顿，表示歉意。
只希望快递点招人。
“按照套路，人生从来都事与愿违。”陶路小声嘀咕。
不过他丝毫不敢怠慢，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
他因为皮肤天然晒不黑，并不像常年在外面跑、能吃苦的类型，当初那个快递点实在缺人手才收了他。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肤色歧视。
陶路看着某通的牌子，停好电动车，暗中握拳，走了进去。
半小时以后，他晃着拳头走出来。
